第7章 七奏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左牵黄,右擎苍……

啊!什么乱七八糟的。

邹唯低头晃了晃脑袋,把里面的水都倒出来,才又转过头看一边站着的少年。

微笑着小心翼翼的询问:“你……好点了吗?”。

少年没有看她,苍白的脸上依然挂着她记忆里熟悉的漠然,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摆弄他头上的帽子,不经意的动作显出几分疏离:

“嗯”。

和少年呆的时间,明明只过了几秒,邹唯却感觉分外的长。

少年的这份疏离,她感同身受。毕竟厚脸皮如她,也有几分不适应。

在左策昏迷的时候,她可以抱着人走南闯北舌战群儒,可那时候,他的身份只是一个急需救治的病人。现在人醒了过来,有了意识,感觉一下就发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气氛突然变得很微妙——

她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直到她低头看到自己左手的衣服,忽然灵光一闪,拿着衣服站起来,笑盈盈的对着少年正要开口,就被少年打断了。

而邹唯站起来才发现,她竟然要比少年高半个头。

她只看到少年压低额前的帽檐,如玉石相叩的声音从帽檐下传来,听不出情绪:“上课,走了”。

这大概是目前为止,他对她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了,邹唯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

可她一低头看到手里的衣服,就什么滋味都抛到了脑后。

邹唯对着正好提着一个小箱子走过来的田老太高兴的挥了挥手:“谢谢田医生!”。

根本没有注意到,刚走到石子路中间的少年停顿了片刻的脚步。

走了几步上去,高兴的替田老太拿箱子,一只手拿衣服,一只手提箱子笑容灿烂:“我给您放哪里?”。

田老太狐疑的看着她:“放病床旁边的凳子上,嗯?这是转性了?”。

田老太现在在她面前也不装了,干脆出口就是刺。

谁知邹唯根本不在意,笑着跟在她旁边,回她:“看您这话说的,您对我好,我还不能对您好嘛!”。

田老太看了看她嬉皮笑脸的模样,看了看邹唯另一只手里的衣服,了然一笑,接着哼了一声:“这话还像回事”。

邹唯把箱子按田老太的话放在椅子上,看了看诊室里的三张病床,找了最近的病床把手里的衣服分开,把白色的上衣放在床上,在抖裤子的时候,看到蓝色的裤子下好像有一片白色的东西掉了下去。

邹唯捡起那片白,发现是一个纯白色没有任何花哨设计的女士内裤,想必上衣里也有一件内衣,不禁嘴角上扬,田老太真细心。

正好,田老太也拿着一个小瓶子和一小袋棉签走了过来,邹唯好心情的脱了衣服快速的往上套,这里就她跟田老太两个女的,她不是什么矫情的人。

冲着拿起箱子背对着她摆弄那些瓶瓶罐罐的田老太,咧嘴笑:“田医生您可真贴心,送我衣服就算了,内衣都替我准备好了”。

这内衣一看就是新的,衣服也是没有人穿过的,裤子上的折痕都非常清晰。

谁知老太反而哼了一声:“我可没给你准备衣服,我就说你这丫头又是提箱子又是花言巧语的哄我这老太婆!”。

邹唯下面的衣服刚换完,正在脱脏的不能看的旧T恤,听到这话一用力,“刺啦——”。

邹唯从裂开的缝隙看到了田老太花白的短发:“……”。

田老太听到声响转头:“……”,眉毛抖了抖,扭过身后,才又说道:“是小策给你准备的”。

邹唯蒙了,她以为是田老太让左策转交的,她明明在洗手间的小玻璃看到田老太拿着衣服进了诊室啊?

一想到这儿,邹唯把衣服索性扯成两半,快速的把新的内衣和白T恤换上,歪着头从田老太身旁探头过去:“那,之前您拿着衣服从仓库出来是……?”

田老太转过身面对她,手里拿着的要不是棉签,是一把刀,她就给她开瓢,让她开开窍。

“小策把衣服拿过来又托我去取一些备用的女孩子的衣服,他是男孩子怎么可能做这些事!”

邹唯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哎妈,对啊!这下可坏了!

她还当着人家的面对着田老太喊了谢谢,这得多缺心眼儿啊!

邹唯急忙要追,却被田老太铁钳一样的手扣住了肩膀:“站住!”。

邹唯回头,满脸问号:“啊?”。

“处理了伤口走”

邹唯看了看墙上的表,迷茫的回头问田老太:“下午多会儿上课?”。

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些细枝末节。

“两点半”,田老太拿起棉签沾了酒精,就在她胳膊上狠狠一按,紧接着邹唯杀猪一般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泪眼朦胧的望着田老太。

“轻点儿轻点儿!这都两点二十五了,我得去上课了,我得去学习!”,这酒精可真是外伤患者的鬼见愁啊,滴上去一滴都跟针扎一样。

老太继续手里的动作,还不忘记嘲讽她:“上什么学,你以为你不去老师会管你?”。

说的对啊,她竟然无法反驳。她可是全校出名的“白痴”,在所有人的眼里,她不过就是来希望高中长大几岁的人罢了。

谁会管她到底有没有去上课呢。

还真是——

邹唯自嘲的嗤笑一声,放弃似得,坐到床边,让田老太处理她的伤口更顺手。

她的视线不由得放到门外的天地里,来到这个世界后,好像还没有仔细的看过。

门外,有金色的阳光铺满整个人间,绿色的植株之中白色的花苞零星的点缀其中,随着微风摇曳,偶尔向东,偶尔向西……

她好像有点理解田老太了,在喧嚣的尘世里,这里仿佛一方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净土——淳朴、自然、惬意。

多待一会儿,好像心都静了下来。

另一头,顺着鹅卵石铺就的路,左策靠着公共椅旁边的大树,和邹唯看着同一片蓝天,眼里的情绪却像即将来临的雪崩,危险而压抑,只有望到邹唯的方向的时候,才能得到缓解。

说是邹唯缠着他不放,又何尝不是他依赖着她。

左策又低下头扶了扶帽子,眼底神色纷杂似伤感似决心。

她回来了。

他说什么都不会再放她离开——

***

房里的邹唯简直欲哭无泪。

她的胳膊和腿上,除了擦伤磕碰的破了皮的伤口,还有数不清的黑青,田老太不愧是医学界的泰斗,跌打酒一抹,三两下揉的她差点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看着小小的垃圾桶里废弃的医学用品,邹唯突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问她:“田医生,在我之前还有没有人来这儿?”。

田老太正在洗手,想了想摇头:“没有,怎么,哪个小娃受伤了?”。

邹唯看她的模样也不像在撒谎,她的地位也不必要撒谎,就顺着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有点好奇您这儿今天忒安静了呗,我看那册子每天都有两个头疼脑热的!”

田老太笑着瞅了她一眼:“你倒是观察的挺细,那你有没仔细看看登记时间,这一上课呦,病就来咯,现在这学生娃”。

说着,邹唯就听到一阵舒缓的铃声,一下子就让她回到了以前的高中时代。

是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星空》。

上课了——

但她好像没有以前上课铃声响起的那种紧张和急躁了,她不是好学生,已经好多年了,邹唯苦笑。

从别人家的孩子,变成了老师嘴里的反面教材。

可是,谁不想一直是个好孩子呢?一切都不过是造化弄人罢了。

邹唯满怀心事,帮老太收拾完后,问老太要了一个塑料袋,把自己换下的已经穿不了的衣服装在袋子里,才跟田老太告了别。

等到邹唯都走出大门了,田老太才忽然想起来,她好像忘记问她,她是怎么知道她是小策的外婆的?她外孙可从来没带她来过。

真是人老了,记性也跟着不好了。

田老太擦电话的时候,突然看到电话屏幕上的一个未接,又想起那丫头前不久好像用小策的手机打过电话!

老太用空着的手拍了一下桌子:“害!”。

(桌子hp-1)

搁半天,早就露馅儿了,她还搁那儿演!

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邹唯可想不到田老太在房子里干嘛,她只知道,她刚出大门扔了垃圾,就感觉身后过去一阵风,嗖的一声。

垃圾桶在医务室的路对面,还没等她转身去看,就听到过去的那阵“风”响彻这一小片的痛苦呻‖吟:

“田医生!田医生!我~中暑了!”,声音虚弱又高亢,包含的情感圆润爆满,一个急需休息的形象跃然纸上,真是令人大跌眼镜。

邹唯一只手插在裤兜里,感慨,这可真是演戏好苗子。

接着,她又看了看周围,一片空荡。

没有她想见到的人,心里有一点难以言喻的酸涩,随即又将这股子莫名其妙的感觉压了下去,朝着右走。

按理说,左策其实没有带原主来过这里,是原主,偷偷跟过来的。

那次,原主的腿被左策绑在教室里的桌子腿上,他好像是去打架。

绳子系的不紧,原主挣了几下就开了,好像隐隐知道她的出现会让左策生气,就远远的跟在后面。

原主的世界里,左策每次绑了她之后,就跟一群人在一起,然后来这里。

她就记住了这个地方。

到后面,左策干脆不绑她了,也不管她,就让她跟在旁边看。

邹唯还在消化那些记忆,万万没想到,在拐到林荫道的时候,看见了刚刚还在她记忆里的少年。

他在,等她?

一时间,记忆和现实交错。

作者有话要说: 狗:有球的地方都是朕打下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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