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囍今年44岁了,他的老不是老婆而是同事,女儿不是女儿也是同事,他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扮演沈呰的成年体初恋,四个月前他甚至从来没见过沈呰本人,但是他的相关资料却塞满了他的保险柜。
女儿思雅的房间里有一个两米高的大熊,很沉。窦囍站在熊面前,女儿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和白熊同时说:“瞳孔扫描成功。”
墙壁反转,里面赫然是无尽的白色走廊。
尽管进来了很多次,窦囍仍然会觉得紧张,他换上了无菌服,数万个纳米机器人从鼻孔钻进身体检查他有没有被寄生,按钮变成了绿色。大门打开的瞬间喷出一股酸性气体,窦囍觉得鼻子有些痒。
“阿嚏!”
纳米机器人从鼻孔钻出飞到墙体上的缝隙里,窦囍面带恐惧,却不得不继续前进。
他来到一个满是观测窗的巨型房间,观测窗呈蜂巢结构,可能有数万个,最高的离地面百米。
下方空旷处无数穿银色制服的人仔细分析观测窗中人每个细微的表情,再由核心处理器分析出异常。
“人在面对种种环境中会做出符合逻辑的反应,而常识之外的生命体不会。”
一个银色头发的老人带着几个年轻的学生现场教学,观测窗里的人正是沈呰。
窦囍知道自从沈呰来到他家后的每个行为都被仔细研究过,可惜没能找出任何异常的地方。
“窦囍,你来了。” 老人冲他招了招手。
窦囍赶忙跑过去,“齐博士。”
齐老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作为唯一一个旧识你承担了太多压力,我代表全世界人感谢你的付出。”
窦囍忙说:“我责无旁贷。”
齐麓露出满意的笑容,“这次观测快结束了,很快进行下一次,你可以准备写报告了。”
窦囍露出高兴的神色,却未达眼底。
他随便找了个角落呆着,接了杯咖啡,盯着观测窗中消瘦忧郁的青年,露出不忍的神色,但很快,长时期被灌输的“沈呰很危险,或许可能威胁到人类安全”的观念占了上风。
齐博士说的沈呰很有可能不是人类。
他小口嘬着咖啡,直到杯底剩下残渣才离开研究所。
时间是11点,陈若仪煮好了饭让他带去医院,二人是夫妇也是上下级,“齐博士怎么说?”
“他说这次测试快结束了,我们该写报告了。”
“孩子快放学了你去接她,下午要去打疫苗,还有儿童牙齿保健日到了,周末我们一起去牙防所检查,我不希望你有事耽搁。”
雨是他们的‘女儿’,可窦囍知道那根本不是个人类孩子。
窦囍如往常一样骑着电动车去看沈呰,刚一进到院子就听到牛轧糖的惨叫。
那只机灵活泼的猫儿被关在笼子里,漂亮的皮毛变得乱糟糟的,小巧的头颅努力从笼子栏杆间挤出来。
看到窦囍,它发出求救似的尖叫。
窦囍没有理会求救的猫咪,他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个场景了,这只小猫死了多少次来着?十次?三十次?
他握住门把手,但打不开。
门和窗户全都反锁,窗帘从轻飘飘的网纱变成了厚实的遮光布,窦囍敲了敲窗户和门,没人应声。
他想到观测窗里看到的画面,沈呰现在应该还在阁楼上画画。
于是他爬到了二楼,窗台很窄,他很久没有锻炼过撑在上面有些费劲。
沈呰听见骚动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穿着灰白的工装裤,白衬衫,在麻布上涂抹着或紫或绿的色彩,坦白地讲,这两种颜色混在一起会让人胃酸倒流,像是从养殖箱抓了把紫色毛毛虫,加大握力汁水爆浆的颜色,看了一会儿窦囍觉得眼睛生疼。
他想到齐博士说过异种即使什么都不做也能对人类造成伤害,他不敢继续再看,径自等着对方开门。
一把椅子砸在了窗户上,玻璃顷刻间破碎,吓得窦囍向后跌倒,尾椎骨似乎裂了。牛轧糖发出惊恐的嘶吼。
[“模拟情景A--1189,偏差值27%,过度变态反应,模拟失败,进入下一次循环→是。]
实验室内,关于沈呰的情绪记录反应增加了一条,这座实验室不过是全世界四位数CSEP研究所之一,如果不是抓捕者特殊,他也不能得到特别照顾。
·
沈呰今天早上昏倒在浴室里,大约十分钟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冰水飞溅到他身上,浴室积了厚厚一层水,泡得他背皮皱皲。
“咣、”头撞到了花洒,沈呰跌坐在墙角,缓慢恢复了意识。
怎么回事?
他晕倒了?
今天早上他出现眩晕、恶心的症状,一周前,他的食欲开始衰退,伴随有恶性失眠,每天晚上会在凌晨2点醒来,开始出现幻觉,总觉得房间有其他人。
去看了精神科医生,医生告诉他以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不适合□□神疾病药物。
医生认为他的精神出了问题,沈呰也是这么想的。
他开始闭门不出,因为不知道会不会大庭广众忽然发疯,他网购了遮光窗帘,把自己拘禁在房子里。即使黑暗令他越来越压抑、无法呼吸。
世界上唯一会来联系他的只有窦囍,窦囍是他对外唯一的联络渠道。
房子里没有网络,他只能看窦囍带来的报纸,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年幼时爷爷还在世的时候,爷爷总喜欢在吃饭时看报,爷爷……爷爷长什么样子来着?他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记忆里只有一个写着爷爷儿子的塑料人偶坐在桌子边,嘴上挂着两撇滑稽的八字胡。
“或许是脑不肿瘤压迫到神经导致的幻觉。”主治医师担忧地望着他,“住院治疗会好一些。”
沈呰拒绝住院治疗,不是他看淡生死,而是他知道医生无法治愈他,都是等死何不呆在外面呢。
可是,疾病没带走他,他倒是要被孤独感杀死了。
沈呰是在人群中、闹市里也倍感孤独的人,他天生就不合群。
几个月的独居让他倍感煎熬,有一次他踏出院门,却被广袤的世界吓得瑟瑟发抖,还没来得及想怎么会恐惧出门,就被牛轧糖刺耳的尖叫烦的喘不上气来。
如果没有意外,牛轧糖还能活10年,换成人类的年纪,妥妥的年过古稀,不需要觅食、野外求生就有进口的鱼肉送到嘴边,不知道它还在不满什么。
沈呰给牛轧糖添上了大份的食物,回到房子里去。
确诊的第二个月,幻听幻视变得极为严重起来,他开始觉得身上很脏,总是沾着难以清洗的黏糊糊的脏东西,购置了大量清洁用品,最多的时候一天要洗十几次澡。
过度水合让他的皮肤苍白透明,他像是一只溺死的水鬼整夜把自己困在阁楼上。
阁楼有小小的天窗,是房子里唯一有光线的地方,这实在是一种折磨,可当他被绑在试验台上时却又想念起家中的小阁楼。
沈呰被抽取了一些身体组织,还被注射了沉睡针剂,清醒的时间有限,他期待着可以早日解脱。
[·“检测到目标失去求生意志,是否实行紧急措施?”]
[·“提议通过,电压升高至500v,失败,心率继续下降,是否进行脑域刺激?”]
[·“提议通过,生物电流接入脑部神经,检测到目标脑部活动,刺激成功,目标恢复意识。”]
沈呰浑身剧烈抽搐,眼前忽黑忽白,狰狞的怪物环绕着他,将口器刺进皮下!
沈呰剧烈地抽搐起来,“放开我!”
怪物向四面裂开的口器张开,尖锐的指甲刺进他瞳孔地搅动一番,沈呰四肢被牢牢固定在床上,人像离水的鱼似的弹跃。喉咙发出呜噜噜的声音。他感到冰冷黏腻的软管从鼻腔伸入脑部,在里面注射了火焰似的液体。
他剧烈地喘息,却没有空气进入肺部,耳边“滋啦啦”地传入异响,紧接着他从床上被转移到了泡着绿色溶液的罐子里。
[·“目标生命特征稳定。”]
[·“继续观察。”]
[·“鉴于目标心理状态,建议给与目标一定的自由。”]
[·“批准。”]
……
“齐博士。”冷色调瞳孔的男人递给齐麓一张干净的手帕,“接下来怎么做?”
“目标的意识非常顽强,暂时还没有找到突破口。”齐博士盯着罐子里浮浮沉沉的人失望地摇了摇头,“这些年我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棘手的目标。”
“会不会是我们失误了?沈呰只是个普通人?”助手说。
齐麓严厉地看了他一眼,“实验已经进行到这里你还在说这种话,的确,目标的类人等级是我见过最高的,甚至因为他数据库需要一些修改,但作为科学家的我们不能对自己所做的事产生怀疑,不然……”
齐麓的神情让助手害怕极了,她瑟缩着退到一边。
齐麓收回目光,对离宗说道:“目标是你亲手捕捉的,你确定没有漏下什么情况吗?”
记忆闪现,离宗说,“我确认每一个细节都抄录了下来。”
齐博士沉吟道:“测试已经进行了十个月,目标也刷新了我们实验室的记录,再有二个月宽限期他就要被洗去记忆释放了,根据常识法外禁令我必须遵守。”
“而且,目标如果被判定为人类,你和我都会受到裁决所的审判。”齐博士叹了口气,流露出几分萧瑟。
离宗表情不变,作出了决定,“我申请精神体进入目标的潜意识,进行下一次测试。”
齐博士严肃道:“人的潜意识比宇宙还要广袤,稍不注意就会迷失其中,之前也出过数次实验事故,这样做,可是要签……”
话没说完,离宗就把死亡责任豁免协议书放在了他面前。
“我是他的追猎者,我亲手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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