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从山上来，来到一处大草原，横穿草原追着鸟儿一路往南去。

春天的草地长势特别好，草尖绿油油的，其中还混杂了不少野花，想要什么颜色都能找到，大的小的密密麻麻。

此处草原鸟鸣山幽，周小乐跟着河流来到这时，一个人影都没有，草原广阔约五里，但在草原尽头，靠近另一座山的边界搭着一间茅草屋。远远看去，还以为是枯草堆，近了才发现这间茅草屋竟然还用木头围了半圈小院子。

周小乐走了许久，体力消耗殆尽，此时见了茅草屋，内心一喜，有屋子意味着有人家，若是能讨上一顿饭歇一歇，就能有力气继续找下去。

他想着就算讨不着一顿饭，能有点干净的水也不错，但又想到茅草屋附近只有这一条河，又忍住了，毕竟亲眼目睹了河水又清变红的过程，这一路还翻了许多尸体，胃里翻腾再厉害，心里还是有些排斥。

可做饭也得用水，不也还是这条河么？怎么都逃不过。

纷繁杂乱的思绪搅得他头疼，以至于到了茅草屋前，心中那点喜悦都散了不少，再看茅草屋一副无人居住荒废已久的模样，倒也没觉得有多失望了。

想来也是，即使从前有人居住在此，开战之后，住在这里的人也应当逃命去了，哪会守着一座破屋子呢？

围栏一碰就倒，周小乐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去，茅草屋倒是结实，至少开门的时候木门没有倒。

内里不出所料，满屋的蜘蛛网还有满屋的灰尘。

周小乐看了一圈，木屋里有火灶也有一口锅，只是木桶里并没有任何粮食，火灶在左，中间是木头矮桌矮椅，右边就是木床，只是没有被子席子，光秃秃的木架子。

他顾不得脏，挪到床边倒下就闭眼。人累到极点，反而会睡不着，究其缘由，不过是心中思虑过重。

一日找不到许关，那他就会一日一日地找，直到找到为止。想法只有这一个，却让他一直无法安眠。

等入了夜，他揉揉眉心，晃了晃双脚，感觉身体已经没有之前那般笨重，看来休息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他翻身起来，头重得差点又倒下，他赶紧扶着木床，等眩晕过去后，起身离开茅草屋。

他在围栏那找了根木棍，撑着木棍继续往南走。晚上月亮虽亮，但目视距离不远，等他看清前方河流突然消失时，才发觉这条河断了；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才从巨大的水声中明白这条河流到了山的尽头，再往下，便是不知多高的瀑布。

周小乐怔愣半响，似乎不相信河流断了，他回头看了一下来路，往后跑了几步，不停地确认这条河是不是流错了，是不是从哪一条支流开始出了错，没出错的话怎么会变成瀑布？

可事实证明，这一条大河虽有小支流，但大河的方向并没有错。河流的前方的确是瀑布。

“开什么玩笑……”

周小乐忽然捂着肚子蹲下，身体卷缩成一团，下唇咬出血都无法控制颤抖。

“怎么会……”

他给自己的腹部来了两拳，以痛止痛，身体似乎麻痹了痛觉；他费劲全力爬到崖边，往下看去，只看到无尽的深渊。

水流跟石头碰撞出震天的响声，争先恐后冲下悬崖，最后落入黑暗中，不辨去向。

即使是健康的状态从瀑布上冲下去都能没半条命，更遑论受了伤的许关？理智告诉他，最好的办法是他从别的路绕下去，但此时的周小乐毫无理智可言。

周小乐在悬崖边的石头上仰面躺了一会，眯着眼看着挂在天边的月亮，脑子被乱糟糟地塞满，最后呈现一片空白。胸脯几个起伏，换了口气，情绪被他收得很好。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撑起，看着滚滚水浪，慢慢挪进水里，眼见他半个身体都下了水，急促的河水不断冲刷他的身体，似乎已经迫不及待要将他席卷带向未知的水域。他闭了闭眼，双手一放。

然而预想中的冲击并没有到来。

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乐哥儿！”

周小乐猛地抬头，睁大的双眼被水扑了眼又被迫闭上，但是那一瞬间的睁眼还是让他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他张嘴想要说话，结果被灌了一嘴的水。

“先上来。”

两人费了半天劲终于爬到了岸边的石头上，再互相搀扶着慢慢从石头上下来。

周小乐一直没说话，他顾不得眼睛的刺痛，不错眼地盯着眼前的人，生怕他找了这么久的人只是月亮带来的虚影。

可手上传来的实感又让他恍惚。

“我要疯了……”

情绪还是没有收好。

“我找不到你，怎么都找不到，我特么的要疯了！”

他只发泄了两句，便再也说不出话，他紧紧抱着来人，把心里的恐慌压下去。

“对不起，乐哥儿。”

周小乐无声摇头，这怎么能怪许关？他只怪自己没用，明明只是慢了一步，可为什么抓不到半片衣角，为什么明明顺着河找了还是找不到，他无比后悔自己怎么没学半点武艺，若不是许关为了护他分心，也不至于被毅王捅上两剑，最后受伤入河。

还差点找不到人。

“你的伤怎么样？你怎么会在这儿？我以为，以为——”他想扒开许关的衣服看看伤口，又被迟来的后怕占据，导致他有些语无伦次。

“伤口没事，曹老板给药还在。”许关动了一下右肩，伤口没有再流血，“半途被水冲醒了，后来上了岸，想回去找你。”但是想到周小乐也跟着跳下了河，许关醒来时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起，他想顺着河往下找，只是中途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跟着河流来到了这里，从远处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个人影，他就知道他找对了。

不等他出声喊人，就见人影竟然要下水，一阵恐慌没顶，幸好他来得及拉住人。庆幸的同时又觉得心疼。

还有点生气。

“乐哥儿，你可知道，下了水意味着什么么？”

尽管许关的语气很平静，但周小乐就是知道他生气了，他们认识到现在，从未见过许关生气，大多时候，他都是温和有礼的，甚至一开始时，他还是小心翼翼的。

“我知道。”周小乐看着许关的双眼，“但是许关，我说过，你去哪我去哪，这不是说说而已。”

周小乐身体力行地告诉他，这不是一句空话。

即使前方是悬崖瀑布，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他依旧遵循自己的誓言。

心一下涨满，许关忍不住，也没想忍住。他低头凑过去，抱着人就狠狠咬了一口。

这一口带着些狠劲，周小乐下唇吃痛，眉头刚微微皱起，又被抚平，他立即张嘴反击回去。嘴巴一张开，便被许关攻略了城池。

不远处是巨大的冲击水声，近处是啧啧水声，两种声音纠缠着冲进双耳，冲破了两人的理智。

周小乐心想他们应该是疯了。

幕天席地，皎月在前，坚石在后。

两人身上还有不少的伤，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

但只有这样的紧密才能让悬着的心放下，他们都需要用最原始的方式确定对方的存在。

“疼吗？”

“……”

甚至可以说很温柔。理智丧失的同时还保留了极致的温柔。

周小乐放下盖着眼睛的手，侧身看向身边的人，半响，他说：“我好像没有说过？”

“什么？”

“我喜欢你。”

**未消的双眼慢慢睁大。

“或者……”周小乐又往前凑了凑，鼻尖抵着鼻尖，“我爱你。”

广阔的草原扬起一阵风，整片草地追着风摆动，追向天边闪耀的星光，星星点点洒下，落到无序摇摆、不断敲击崖石的河水上，映衬得一旁的崖石都泛起了微光，微光细闪，打散黑夜沉沉。

月光将这一处照亮，随后慢慢扩散，直至整片草原被亮光铺满，直至东边升起一道旭日。

作者有话要说： 啊……被锁了，再改改哈哈哈哈（捂脸苦笑.G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