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风声

李彦眉飞色舞地给赵括传来捷报,听得赵大人安心不少,嘱咐李彦多费心照顾,别出现什么纰漏。陛下很是宠爱新晋册封的贵妃,特地嘱咐赵括要隆重操办,因此典仪、宫宴、祈福一系列活动都要竭尽奢华,而下个月还有新晋的僧官选拔大典要办,两件任务前后脚挨着让赵大人已经没有睡觉的时间,实在无暇顾及其他。

萧亦真回到叔朗宫,却落得个难得的安静,舅舅不来追问,父皇无心考察,就连一向关照他的太子最近也忙着去替陛下理政。他嘱咐一旁的内侍和宫女都去休息吧,一个人躺在摇椅里发呆,心里难以忘却良夜的惊喜与伤怀。他想起陆苍林的话,念起荣记酒楼的约定,嘴角泛起一丝浅笑,觉得从此有了盼头。

那夜之后,他遵从李彦的建议,小心谨慎地履行皇宫的礼法,生怕出现一点差错,不为其他,只为自己可以安然出宫。

夏至之时,陛下的旨意正式颁布——册封慕千扈的幼妹慕云曦为贵妃,皇宫上下张灯结彩,歌舞升平。亦真按照规矩去给新晋的贵妃行礼磕头,他表现得非常得体,把徐文广教过的礼仪展现得淋漓尽致,看得銮驾旁的连公公感叹三皇子进步不少。陛下倒不觉得这是亦真的长进,宫中的皇子本该是这样,他有些见长也是太子的功劳。慕贵妃见得少年俊朗的模样,倒是印象极为深刻,她的长兄慕千扈提过一嘴三皇子,只说他们之间过节不小,可星目赤城的少年让她淡忘了兄长的话。跪在地上的亦真只顾得安稳完成这场参见的任务,不曾抬眼看看他磕头的贵妃娘娘什么长相。武皇随后还要抽时间听太子和二皇子呈报朝务,无意多留亦真。三皇子很快得了父皇屏退的口谕,他满心轻松地走出福宁宫,一块石头落地。

李彦的话没说错,皇宫大排宴宴,吹拉弹唱,上下疲于奔忙,贺喜觐见,就连宫门值守的护卫也不会注意御医的马车里装着三皇子。

慕贵妃的模样虽然一眼都没看见,但慕贵妃的到来倒让亦真心有几分感念。那是他毕生难以忘怀的夏天。从夏至到立秋,每夜重复着从前的逃跑路线,李彦送他去万花楼,他从暖阁攀援而下,跑到荣记再与灵儿碰面。整个夏天,他夜夜奔跑,不知疲倦,无意间把攀岩走壁的技能练得愈发成熟,少年似乎很有天赋,耐力倍增,往返时间不断压缩,有时不到二更便能返回暖阁,让柳迎梅吓了一跳。这时的少年已经轻车熟路,仿佛拿暖阁当成自己的厢房,借着松木桶里凉透的洗澡水浇个痛快,而后就躺在暖阁青色的地板上睡着了。迎梅知道这是公子好心将罗床让给他,她想劝公子睡在床上,可少年已经睡熟,她不忍叨扰,小心拿起一床薄被盖在他身上。天明之后,李彦自来暖阁接人。朱门前,迎梅总是欲言又止,而少年站在对面却从不敢抬眼相望,只是礼貌垂眸,拱手,告别,不曾留意姑娘的犹豫。潘妈妈见到孟公子的专心致志如同见了真金白银,嘱咐手下的人说,这个孟公子可算是被迎梅拿住了,你们可得把迎梅的牌子给好生留着,别让孟少爷看不出咱的体恤。

那一夜,李彦有事在先,跟皇子告了假,晚上亦真握着腰牌径直去了荣记。苍林坐在门外喝酒,心里犯了嘀咕:前些日子爹忙着给蒲斯年治伤,这几天蒲斯年脱离危险,苏醒过来,爹就没那么紧张了,后续换药都交给叶枫,如果他和灵儿再偷偷溜出家门早晚会被发现,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后面该如何是好呢。苍林喝了一口黄酒,努力计划着接下来的事情。

雅座里,灵儿告诉亦真,斯年终于醒过来,爹说了,他脱离危险了。

亦真闻言,星目如炬。

灵儿接着说,“斯年身上的外伤太重,现在还不能起身,需得好生敷药,尤其是他的左臂筋骨被打坏,爹和叶枫商量一番也没想起什么好办法,只怕以后左臂是抬不起来了……”说到此处,灵儿惋惜。

亦真想起那夜大牢里扑鼻的血腥,长舒一口气,“活下来,已经好不容易。”

突然,雅座大门敞开,苍林匆忙赶来,“赶紧跟我从后门走。”

两人还未反应过来,苍林急着拥他们出门,小声念叨,“李彦和孟谦大人来荣记了。”

亦真闻言心中一阵慌乱,立刻拉起灵儿的手随苍林往后门跑去。幸亏陆苍林的频繁光顾让掌柜的跟他熟络不少,特地安排伙计协助他们逃出后门。

月亮高悬,后门小路旁低矮土墙投下一簇灰色的影子。苍林靠在土墙上有些后怕,还好是自己先看见远处走来的李彦和孟谦,若是跑得不及时跟他们撞个满怀,简直不堪设想。

“这样不是办法,荣记人来人往,不是长久见面之地。”苍林说道。

亦真心里也明白荣记不能久待,可他不知道还有何处可去。他仰头望着月光,心里再度迷茫,京都虽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医馆对面空了一间铺面,挨着布料铺,我明天去跟掌柜的说道一番,租下那间空铺子,你们以后在那里见面。”苍林刚才独酌时心里就有了主张。

“这……就在家对面,太危险了……”灵儿担心。

“不会的。”苍林说道,“我会跟爹说,那间铺面我要盘下做个香皂铺。”苍林准备在京都推广一下香皂的好处,“到时候,我会跟爹说需要你帮我一起打理。”

看见苍林满怀信心,亦真虽有担忧,可仍旧愿意相信希望常在。

荣记雅间里,李彦和孟谦对酌碰杯。李彦给孟大人再斟一杯酒,见孟谦眉头仍旧深锁,“孟大人今夜找我有何事,但说无妨。”

孟谦思量片刻,方才开口。他并非吞吐之人,只是事情确实有些难讲。昨夜刚刚入宫拜见过新晋慕贵妃,孟谦在宫门处碰见江二爷江齐嗣,原本以为施礼寒暄过后即可告退,谁知江侍郎却拦住他,“孟大人,最近家有喜事啊!”

孟谦有些困惑,不知怎么回话,“臣下不知江侍郎说的是什么喜事?”

“哎呀……”江齐嗣咧开厚重的嘴唇笑得腮肉抖动,“大人难道不知你家孟公子包下了万花楼的头牌柳迎梅吗?”

孟谦如闻惊雷,面容失色,他不敢置信孟然敢如此荒唐。

“大人还掩藏什么啊?”

“回侍郎,臣下确实不知……”孟谦额头冒汗。

“孟大人这是何必呢。万花楼就是达官公子们消遣取乐之地,你家公子去造访也是情理之中,至于这么惊慌嘛。”

“臣……”孟谦不知所言,“臣……犬子不会……”

“你家孟公子都成万花楼名人了。李彦对你孟谦大人的公子可是大方得很啊,这些天送去不少银两。”江齐嗣拍拍孟谦的肩膀,大笑离开。这些天江齐嗣虽然也跟着老爹忙着觐见贺礼,但魏林泰和韩青却是没耽误去万花楼消遣,偶然听闻孟公子独占柳迎梅的花牌,两个人立马回来把风月处的最新要闻汇报给主子。

孟谦见江齐嗣如此笃定,再想那教坊司青楼又是他江侍郎在背后掌管,不得不相信他的话。这时候,联想起前些天孟然每逢傍晚就说要去看看斯年的伤情,难不成他以此为借口跑去寻欢。

想到这里,孟谦失落又愤怒,与江齐嗣见礼后马不停蹄匆忙返家。一进门就怒喝一声,吓坏了一家上下,孟然不知所措跪在地上喊冤,“我不知道什么万花楼。”

孟谦以为他狡辩,怒摔茶杯,吓呆了四娘和孟夏。结发夫妻相伴多年,四娘在家里还没见到孟谦这般发火的时候,她都不敢贸然上前规劝,只是小心说了一句,“孟然从来安稳懂事,来京都的时间又不久,怎么可能敢随便跑去寻欢作乐。”

孟然尽管是个孝敬儿子,但却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怂人,他依旧喊冤,“儿绝无寻花问柳的癖好,不知是哪个人污蔑我,请父亲明察!”

孟谦只道他这就去找李彦对质,这才来在荣记。

李彦闻言,暗叹孟然可怜,“公子还在家里跪着呢?”

孟谦面色铁青,“你不必替他求情,他刚来京都半年就敢如此荒唐放纵,是我教子无方。”

“不是……”李彦犹豫,他搁下酒壶挠挠头。他领亦真去万花楼的事情只有赵括知道,当然不可声张,可眼下孟公子的风流名号传扬出来,孟谦早晚都会知道,如此一来,瞒住孟谦是不可能了。这样思量一番,李彦还是要实话实说,毕竟孟谦也不算外人,他侧身同孟谦低语道,“大人,此事冤枉孟公子了。”

孟谦皱眉,“什么?”

李彦小声道出万花楼的前因后果,而后安抚孟谦,“这样一来,你们就不必担心了。”

孟谦闻听李彦所言,心乱如麻,失手碰洒了跟前的酒盅。

李彦迟疑,“大人这是……怎么了……”

孟谦压住满腹焦灼,低着声音说道,“李大人,你许是被他骗了!”孟谦愁眉紧锁,双眸盯着桌上那滩洒落的黄酒,“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变了心,还登上人家暖阁。这些时日……如若夜夜出宫……恐怕……他是去找灵儿了……”

李彦觉得孟谦是在说梦话,“怎么可能呢?大人啊,我天天早上都去暖阁朱门前接他回去啊。”

孟谦摇头,“李大人,你不了解他。他认准的事情绝不可能轻易改变,纵使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却也勾不住他的心思,如若他夜夜登楼,必然是借机瞒天过海。”

李彦看孟谦说得这般笃定,直觉不可思议,“不是……孟大人……那他是练了分身之术吗?你这说得我一身冷汗!”

孟谦叹气,“赵括大人怎么说?”

“赵大人这些天在忙册封盛典,还来不及说。”

“明夜,你照例再带三皇子去一次万花楼,我们自然就知道他有多大胆子分身有术了。”孟谦虽不知道暖阁如何逃脱,但他太了解亦真,一往情深的少年心思虔诚得很,绝不可能留恋暖阁,一切都是他借机逃脱的障眼法。

李彦咽下一杯酒,后背发凉,“明夜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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