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凝还是像以前一样对待白五，只是更多得注意了他的行踪，以及提醒自己谨言慎行。

白五的伤慢慢好起来了，他的行为也没有什么异样，一切似乎就像童话般进行着，怀疑不会成真，大家都会有好结局。

五月十二日晚

白五身着夜行衣正贴着墙根行走,此刻正是子时,明月高悬。

正当他打算翻墙离开杨府时,旁边的榕树却窜出一个人影,扯住他的双腿,用力向下,白五险些摔倒。

但他一个后翻滚,还是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白五,你是蔡国人么?”冬凝避免使用“奸细”这一词,毕竟这些日子,白五就像一个普通勤劳的孩子一般,

白五只是沉默,他不舍得欺骗,更没有勇气回答,一旦答了“是”字,那这些

天的陪伴与相处又算什么呢?

“不能不回去么，或留在这儿也行，无论如何，战争会有结束的那天。冬凝一步步向白五走近。

可我因为战争失去的亲人不会回来,仇恨也不会结束,白五想。

他立马运起轻功,打算甩掉冬凝。

看着他的背影,冬凝叹了口气,运转起全身的灵力,没费多大力气就追上他了。

白五并不死心,立马转换了方向。

在经历了七个回合的你追我赶之后,白五终于体力不支停下来了。

这些日子时刻注意着白五动作的杨景盛也拄着拐出现在了庭院内,

他喊着:“停下来吧,别傻了,好好治着才是正道。”

杨景盛出现在这里,白五并不意外,她们应该是早就发现了自己的破

绽,打算才会此在自己离开杨府的前一时刻出现阻拦。

“留下来,等战争结束,一切都会获得新生。”冬凝亦循循善诱。

白五抬起头,直视着冬凝,这是这个夜晚,他第一次打量冬凝的脸。

月光洒在她的半边脸上,更漂亮了,他想。

于是,他拿起了腰间的佩剑,用力向她的右腿刺去。这是个好的决策,但不是最好的。

白五明白刺入冬凝心脏,离开的成功率才会大大提升。

但人非草木。

“刺”一声,中了。

鲜血从冬凝身上涌了出来。

而白五也用尽全身的力气打算做最后一搏,他跃到了院墙上。

但冬凝毕竟是极北雾气自然化生成形的灵,即使被刺伤右腿,也依然追上了白五。

两人就这样在院墙上对峙着,

冬凝大步向白五逼近。

白五小步地退后。

直到冬凝的剑架在白五的脖颈,两人都停下了。

白五紧抿的嘴反而咧开,轻轻地笑了一声。

“我房间左边的三层楠木柜子的第二层有金创药。”

然后松开手。

佩剑掉落进庭院中的泥土里,直直地插着,像座矗立的幕碑。在它的一旁,也有冬凝正滴落的鲜血。

冬凝还是没用剑。

她用手掌将白五击晕。

又与杨景盛一起把白五扶回房间了。

天色将明时,无忧收到了冬凝的信,他来到杨府,带走了白五。

仍在停战期间,无忧有空时却不再来杨府了,杨景盛和冬凝也默契地不再提起白五。

彼此相处的经历如同一场泡影一般,轻飘飘地湮灭了。

直到六月初二,天气炎热,蝉鸣声不断。

无忧再次踏着夜色出现在了冬凝面前。

两人依旧隔着窗台对望,无忧敲了敲窗。

冬凝会意,从房内走出。

无忧忽然不知道如何开口了,他不自然地停住,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冬凝见了,并不问,只是躺在地上,也不发一言。

无忧见此,倒是走进房中,拿了凉席和枕头还有躺椅。

给冬凝铺好凉席,放上枕头,又摇了摇她,她于是不再睡在冰冷的地上了。

做完这件事,无忧才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开始流动起来了,他躺在躺椅上,大睁着眼,只看着天上的星空开口道:“白五死了。”

冬凝紧闭着眼,低低回了一声,“嗯。”

沉默。

天地间只剩下蝉鸣声。

闷热的风变得冰冷。

冬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问:“战事要重新开始了吧。”

转瞬间,她意识到不对,这不是她本要询问的,她明明思虑良久,打算问他今日吃过晚饭了吗?

他们应当只谈这样无关紧要不伤及任何人的话。

但无忧答了,他回“是。”

冬凝这下连眼泪也控制不住了，她直起上身,双手紧紧地环住双腿。

“那我们把杨爷爷送走吧。我们把杨爷爷送走吧。把杨爷爷送走,送走他。”冬凝无助地哭泣着重复。

“他说他老了,情愿死在故土。”

无忧不是没想过把杨景盛送走,但失败了。

杨景盛也曾是将军,他的决心,不是谁都能撼动的。

冬凝感到眩晕,她周围的一切开始疯狂地跑动起来,明黄色的灯光飞快地扭曲着远离,而暗影却笼罩住她的全身。

她移动到无忧的身边,伸出左手拉住他的衣袖。

连哭泣的意识也丧失了,只是靠在躺椅旁,低头蜷缩着。

无忧看了一眼自己被紧攥着的衣袖,从躺椅上下来,握住冬凝冰冷的右手,又轻揽她入怀。

冬凝重新开始哭泣起来。

“谁会从这场战争获利?”她嘶吼着。

“没有人，凝儿,没有人。”他紧压着情绪回答。

平民百姓不行,王侯将相不行,发动战争的蠢材不行。

无忧早知,这才是战争。

“那谁能停下它？”冬凝仰起头，抓着无忧的衣领，望着他的眼睛发问。

无忧被那双眼睛震住,微张着嘴,他想回些别的,但他只能答:“没有人。”

没有再问些什么的必要了。

冬凝只是哭泣着。

无忧只是陪在她身边,静静地等待着。

冬凝终于哭累了,陷入沉睡。

无忧将她抱起,走到房内,放到床上,又理好被角。

关上门闩,来到杨景盛房门口,翻窗而入。

杨景盛察觉到了来人，睁开眼,摸出枕头下的匕首,直指着无忧。

看见他的脸,才长舒一口气:“又什么事?李小子。”

“离开这儿吗?”

杨景盛嗤笑一声,伸手指向无忧背后的桌子：“那儿是机关图。”

无忧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未丘城破之时，兴致冲冲来到杨府的蔡国士兵,杨景盛会和他们同归于尽。

无忧点点头,示意了然,翻窗而出,独自一人回到了军营。

也等待着他命运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