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星空之下(4)

到了后半夜,传说中的流星始终没有出现。少年们聊累了,东倒西歪地躺在草坪上,不知不觉就阖上了眼睛。

廖沁起初苦苦强撑,忍着困倦拉着姜辞从娱乐八卦聊到了学校某个年轻老师的情感生活。

后来睡意上头,渐渐也没了声音。

入睡前,她还惦记着要向流星许愿,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流星来了一定得喊我”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姜辞推了推她的肩膀想叫她去帐篷睡,无奈廖沁已经入了梦,自己不好再叫醒她,只得替她掖了掖薄毯,摇头轻叹,也跟着平躺在草坪上。

晓月朦胧,漫天繁星。远离城市的喧嚣,心也变得宁静了。

姜辞先前打了会儿盹,现在反倒没了睡意,百无聊赖地发起呆来。

“今天晚上真的会有流星吗?”

她望着夜空自言自语,心里想的却是这样美的星空、这样好的氛围是她从前在江市所没有见过、感受过的,即便等不到流星也无所谓了。

“有没有流星尚未可知,但我知道,你若是这样躺上一晚,蚊子肯定是能饱餐一顿的。”周慕迟在黑暗中坐了起来,伸手摸索到旁边的背包,拉开拉链翻找起什么。

姜辞侧了侧身体,枕着一只手臂看他,“我以为你睡着了。”

周慕迟摇了摇头,“可能是很少在家以外的地方住,所以不太习惯,睡不着。”

说话间,他已经找到了需要的驱蚊水,喷了些在自己的手臂,又将喷头对准姜辞的小臂。

裸露在外的肌肤传来一丝凉意,姜辞理所当然地将另一只手也递到他眼前,“你认床?”

“那倒不是。”周慕迟将驱蚊水收好,重新躺下,表情一言难尽。

“只不过,这草坪……实在有些扎。”他调整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仍觉得背后痒痒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姜辞也觉得浑身难受,隔着薄薄T恤仍能感受到草尖儿扎在皮肤上,腰下似乎还硌着一块小石子。

她朝他的方向挪了挪,“我们这伙人真好笑,搭帐篷折腾了半天,结果谁也不睡,白忙了。果然是露营,以地为床以天为被!”

周慕迟轻笑,不置可否。

姜辞还想说些什么,侧过脸,忽而发现周慕迟的脖子上有块皮肤红红的,鼓起了个小包,似乎是被蚊子“宠幸”了。

周慕迟脖颈修长,平躺时喉结明显。姜辞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她鬼使神差地靠近,伸出手,做了一件大胆却一直想做的事。

她戳了戳他的蚊子包,用指甲在上面刻了个“十”字,这还是小时候岑江南教她的方法,说是这样蚊子包就能快速消下去。

“痒吗?”她低声呢喃。

周慕迟没动,半天才从喉间艰难地挤出一声“嗯”。事实上,从姜辞凑上来的那一刻,他浑身都绷紧了,血脉奔流,连呼吸也忘记了。

姜辞微微仰头,不经意跌进他幽深的眼底,指尖一顿。

四目相对,呼吸炽热,他身上清冽的气息钻进她鼻尖。姜辞愣住,仿佛电流穿过全身,心跳快得出奇,一个念头被她极力压了下去却又在一瞬间呼之欲出。

她不敢再往下想,飞快别开眼去,捋捋头发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周慕迟也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自己发热的脖颈,掩唇轻咳一声。

一时间,谁也没开口说话。

天地寂静,周遭只剩虫鸣鸟叫的声音,偶尔还传来几声不知是赖彪还是姚磊发出的轻鼾,一种诡异而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大约是静默的氛围让人更加不自在,过了好一会儿,姜辞揉揉鼻子,又捡起了之前没聊完的话题。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个学期转眼就过去了,下个学期大家都不在一个班了。”

“你会舍不得吗?”周慕迟问。

姜辞想了想,重重点头,“当然。”

她垂下眼帘,自嘲地笑了声,“其实以前在江市的时候,我也没有什么朋友,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没有感受过温暖,就不会觉得孤独是件多么可怕的事。直到后来我遇见了你们……说真的,和你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是我至今为止最开心的一段校园时光。”

周慕迟侧过身面对她,落在她侧脸的目光认真而灼一热,“除了开心之外呢,你有没有对什么人有过不一样的感觉?”

姜辞疑惑地拧眉,“什么意思?”

“就像廖沁对程焰白那样。”

周慕迟直白的口吻让姜辞一时语塞,廖沁若是还醒着,听见有人这样明晃晃地说出她的心事怕也只会羞得捂脸钻进帐篷吧。她自以为将那些小心思藏得深不见底,却是除了当事人之外谁都能看明白。

姜辞也侧过身子,近距离观察他的表情,反问道:“你呢?你有吗?”

周慕迟沉默了片刻,郑重点头,“我有。”

清风拂面而过,吹乱了少女的发丝,酥麻感从眉心蔓延至足尖。姜辞好不容易才按捺下去的心跳,此刻悸动得更加强烈,耳根红了个透彻。

她背过身去,压抑地、不带任何情绪地“哦”了一声,闭上眼睛,紧捏手心。

几分钟过去,周慕迟迟迟没有等到她的下文,自顾自地问:“你不想知道是谁吗?”

没人吭声,回应他的是姜辞悠长而均匀的呼吸和单薄清瘦的背影。

“睡了?”

周慕迟撑起身子,撩开她遮住脸的发丝。姜辞双眼紧闭,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睡着了。

“这么快就睡着了,看来真是爬山累着了。”

周慕迟摇头轻笑,不知道该怪她没心没肺还是自己这话说的太不是时候。

他轻叹一声,不作他想,伸手替姜辞掖了掖毯子,又扯了背包托起她的脑袋给她当枕头。

他目光流连在她的脸上,清冷的眉眼染上笑意,拨了拨她额前细碎的黑发,轻声说:“晚安。”

躺下之后,他身旁的人动了动,睫羽轻颤,将脸深埋进毯子里。

//

第二天姜辞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耳边传来细微的说话声,听不真切。

她缓慢地睁开眼睛,发现草坪上只剩下她一个人还躺着,身上除了一条昨晚原本就盖在身上的薄毯还有一件男款的运动外套。

她摸了摸布料,心中很快有了答案。

其他人已经在收拾东西商量下山事宜,姜辞也不敢耽搁,很快起身收拾好身边的东西,将那件运动外套以及驱蚊水等东西一并塞进他的背包。

她朝周慕迟挥了挥手,指指手上的双肩包,示意他东西已经收齐,走时别忘了带。

周慕迟正和程焰白几人忙着收帐篷,远远地朝她点头微笑。

下山途中,几个男生走在最前面。赖彪抱怨帐篷白搭了不说,还被蚊子咬了一身包,流星也没看着,说是露营,还真就只是来“露营”的。

“得了,闭嘴吧你!老子都没让你搬烧烤架呢!”程焰白停下脚步,揉揉发酸的大腿,五官皱成了一团,“真是的,上山也没觉得多累,怎么今天腿就跟废了似的。欸小辞,你手里的东西重不重,要不要放我包里?”

“没事,就一些没吃完的零食。”

姜辞谢过他的好意,刻意放缓了步子,等待落在最后面的廖沁。

这姑娘也不知今天怎么了,一改往日啰嗦的风格,一早上都没怎么吭声,一个人缩在后面低头傻笑,沉浸在自己充满粉红泡泡的世界。

姜辞捏了捏她的脸颊,揶揄道:“想什么呢?花痴两个字都写在脸上了!”

廖沁回过神来,欲语含羞,“哎呀,也没什么,就是昨天晚上做了个很好的梦罢了。”

“什么梦啊?把你美成这样?”

廖沁被逗得不好意思,下巴一扬,理直气壮地加快了步伐,“保密!”

回城仍然是程笙开车,少年们来时怎么坐的,回时照旧。

大抵是都累了,上车后没人聊天,一个个像多米诺骨牌似的靠在旁边的人肩上闷头大睡。

意识模糊间,姜辞觉得自己大半个身子都被廖沁枕麻了,很不舒服,却累到醒不过来。

车子急刹车,一车自人随惯性往前栽。有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这才避免她撞到头。

廖沁却没那么好运了,整张脸和前座的椅背来了个亲密接触。这一撞,她彻底醒了,支着下巴看窗外,眼神熠熠,不知在想些什么。

程笙下午还有些工作上的事,没办法将少年们一一送回家。他将车子停在了望江桥头,少年们拿上行李各自回家。

姚磊和赖彪家住另一方向,下车后便于其他四人挥手告别。

按照老规矩,周慕迟和程焰白先送姜辞回了家,随后再从小路送廖沁回去。

路过滨江公园,廖沁忽而停住了脚步,捏着包带,欲言又止。

程焰白正和周慕迟聊着篮球赛事,走出好几米才发现小仓鼠没跟上来,回头问:“怎么了?”

廖沁表情古怪,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恳切地看向周慕迟,“班长,我有些想和他说,你能不能……”

“好。”周慕迟当然明白她的心思,识趣地给二人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他朝程焰白挑了下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去前面奶茶店等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没几秒便消失在七拐八拐的巷子里。

程焰白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摸不透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无所适从地双手插兜,面向廖沁,“你想和我说什么?”

廖沁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他。约莫是勇气不足,或是觉得气氛不够,她吞吞吐吐道:“那个……你能陪我在公园走走吗?”

“好。”程焰白耸肩,迈开长腿兀自朝江边走去。

廖沁望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小跑跟上,与他并肩。

正值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刻,阳光暴晒,江边行人无几,柳枝在燥热的江风中轻轻摇曳。

程焰白心猿意马地陪廖沁在树荫底下走了好一段,看着江对岸的景色,心里仍惦记着旁的事。

他摸了摸口袋,发现原先为小辞准备的大白兔奶糖一颗也没有送出去,天气太热,在兜里有些化了。

现在送去给她怕是也来不及了,他索性拿了一把转身递给廖沁,“我这儿有糖,你吃吗?”

廖沁捡了一颗,小声道:“谢谢。”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一路上都吞吞吐吐的,这可不是你平时的风格。是不是遇见什么事儿了?说出来,我一定帮你。”

廖沁一路上都在酝酿该如何袒露自己的心意,既然他都这么问了,她也不管那么多,什么措辞语句都无所谓了,越直白越好。

“程焰白,我喜欢你!你能不能做我男朋友!”她闭上眼睛,鼓足勇气。

“……”程焰白愣住。惊讶的表情里藏着几许惊悚,他睁圆眼睛,话也说得磕磕巴巴,“你你,你说什么?你你,你开什么玩笑。”

廖沁再次深呼吸,睁开眼睛直视他,“我没有开玩笑,我说我喜欢你,很认真的!从高一开学见到你那天,我就很确定我喜欢上你了。我喜欢你的阳光开朗,也喜欢你的搞怪中二,我朋友说,看见你的时候,我眼睛里都是闪着光的!”

“……”

突如其来的告白让程焰白慌了阵脚,他讶然看着面前的人,满眼都是不可思议的震惊。

在此之前,廖沁在他心里与对姚磊赖彪这样的哥儿们并无不同。

当他意识到廖沁并没有在开玩笑,他开始手足无措,慌乱地在原地踱着步,手指插进短发,不知该如何是好。

廖沁渐渐感到不安,手指绞着衣摆,心悬到了嗓子眼,嘴唇也因为过度的紧张而被咬破了。

她的声音染上了哭腔,“程焰白你什么意思,你倒是说话呀!”

程焰白站定,眼神充满歉意,“抱歉,我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其实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你也认识,是……小辞。”

“姜辞?!”

廖沁趔趄两步,险些撞上身后的树干。一瞬间,错愕、震惊、委屈,所有不好的情绪扑面而来,浇得她浑身冰凉。

“你是说你喜欢的人是姜辞,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啊。”

廖沁强迫自己站稳,身体却不争气地颤抖。她不是没想过程焰白会拒绝,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回答。

可程焰白的眼神说明了一切,他没有说谎。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

自己喜欢的人,原来一直喜欢的是自己的好朋友。

这样蹩脚的剧本,连古早肥皂剧都不播了,却被她给遇上了。

多么荒唐的一件事啊。

程焰白垂下头,“对不起。”

廖沁忽而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不争气地大滴往下落。

她不是一个多么坚强的人,这一刻却想保住自己最后一丝自尊。她撇过脸去,擦拭掉脸颊的泪痕,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好,我知道了。今天……是我太冲动了。好了,你的回答我也听到了,我该回家了,再见。”

“廖沁!”

转身之际,程焰白叫住了她。

“还有事吗?”

程焰白从包里拿出她送的那副耳机,犹豫地递上去,“你送礼物,我看了。这个东西太贵重,抱歉,我不能收。”

廖沁回头看了一眼,眼泪又控制不住地决堤。

“你不用还给我,也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这是我身为同学送给自己好朋友的生日礼物,该怎么处置是你的事。我走了,你别再跟上来,别让我输的太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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