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三、信使便

落下最后一笔,众人面前呈现一张简略的魏洲城舆图。

吾仔说道:“此城共有四个城门,大梁的都府位于汴梁,由魏洲去汴梁自南门而出最为便捷。自节度使府至南门虽有几条不同路径,却有几个必经之点。”阿吾仔手指点出几个已作标记之处。

“这两处距节度使府太近,那一段位于城墙上守卫的视线可及之内。”王延寂以指圈起中央的三个点,“只有这三处适合动手。”

阿南仔指着其中一处道:“此处附近俱为高门富户,墙高院深。其间供下人进出的巷道为不错的埋伏之处。”

阿闽仔道:“院中魏兵尸体已处理干净,我剥下了几套兵服。”

王延寂笑着看向李清仪道:“要暂且委屈堂妹了。回到闽地后我问母亲讨要几瓶她秘制的九华露给堂妹赔罪。”

李清仪一愣,旋即明白了他们将扮成魏兵。她也需着那从死人身上剥下的浸着血和男人体味的甲服。李清仪微皱了下眉,点了点头。

李洞明于一旁观察王延寂与下属讨论出城之策,心中暗自赞许。

待他们商量完毕,方开口道:“延寂,你们走水路入吴,直穿越地而至闽。后半程的吴越地在钱镠治下境内安泰。位于大梁境内的这一段却不安宁。今日出手相助的小郎洛载清欲赴常州,恰可与你们同行这一程。”

王延寂虽尚未及与洛载清交谈,但自见他飞棍挡箭至协力扑火,对其甚有好感。闻言一喜。

李洞明接着道:“此人虽诚实方正,但到底是初识。你与仪儿特殊的身份,他不必知晓。”

王延寂犹豫了一下,应道:“是。”

洛载清已换上魏兵甲服,准备妥当。知行走了进来,双手托着一个尺许长的檀木盒,躬身交与洛载清道:“门主有物赠予小郎,嘱小郎出城后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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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如练,星如莹水,天穹中星月朗朗的清净平和却无法可达兵乱之地。

清风徐过,卷着带有余烬的焦烟与丝丝缕缕的血腥气直钻鼻腔,与冲击耳鼓的或撕心裂肺的嚎哭或肝肠寸断的哀吟相和。

离了香烛铺,几人贴着街边于屋檐阴影里疾步悄行。

王延寂不时看向身后侧的李清仪。这个他亲昵地唤着‘堂妹’的女子,其实他并不了解。二人仅见过的一面他亦已印象模糊。

自出得门来李清仪便紧抿双唇,不发一言,不知她心中所想。长于闺房十五年未经风雨的她今日先知身世之异,继而经铺中之凶险,接着离别父母,几重相叠她可还能经受?

只见李清仪秀目清亮直视前路,步子轻稳地绕过未有人收的尸身。看来她的坚强镇定远超自己所估,王延寂心头略安。

杏雨巷口的老榆树高逾墙檐,枝叶如巨伞遮星蔽月盖住巷口。一阵疾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挨挨挤挤间露出小许间隙任月华穿泄而过,于巷子地面勾勒出几条人身轮廓。

卫仔贴伏于地,侧着头一耳紧贴地面,一掌举起做出手势。

五 !远处传来细密地马踏声。王延寂掏出一壶酒扼住张源下颌往他口中猛灌了几口,酒水顺着唇流下腮、颈。

四!吾仔跃上榆树,如猫般急窜几下便不可见。

三!蹄声更近,愈发清晰。王延寂捏着支短箭竖在张源眼眶前,沉声道:“莫耍滑头,按我们教你的说。”

二!闽仔与南仔一左一右夹起张源两只臂膊。

巷中更深处,李清仪紧紧地贴墙而立将身形藏于院墙的暗影中。

甲衣寒凉直透肩背,她看了眼身侧沉肃的男子。他双目炯炯聚于巷口几人的身上。两足略分,右臂微曲,五指紧扣长棍,随时可发动如电。

在铺中定下的计划是由王延寂挟张源截取信函与出城令牌,而洛载清负责保护她。

李清仪心中暗忖道:“父亲为何对此今日初见之人如此得信任?”

一!王延寂、卫、南、闽三人与张源“相扶”而出。缓步走在光武街上如银的月色里。

街上并无他人,月辉映得王延寂等人的面庞分外清楚。

蹄声已到了光正街,被高阔的院墙所遮听起来有如沉闷的鼓点。

鼓点来到街口,密集不减而骤然变得空旷响亮,六人六骑已转上了光武街。几息间便来到了面前。

正中马上之人忽猛地一收缰绳,骏马长声嘶鸣,踢扬着两只前蹄直直挺立而起,后蹄踏出两步收了足。

马上人一个鹞子翻身落地,对着张源行了个礼道:“五郎,你怎得在此处?” 只见此人虽不甚高,但宽肩背阔、厚臂健腰,很是精武。

张源心中悔得恨不得去撞墙,狠狠地扇自己一顿!

今日本在院子里好酒好肉地享受着,非迷了心不听大哥的话偷溜出来,更哪知招惹的竟是那样厉害之人;原本已逃离了铺子怎得又糊涂大意地随着蔡异杰回了去,落到而今境地。

张源抬头一看,来人他很熟悉,正是大哥得力助手许建手下的副将王迁。那一刻他惊喜得几乎脱口喊出“王大郎救我!”

但被左右分夹着的臂膀上传来的箍扼感清楚分明地提醒着他自己的处境。

他瞄了眼王延寂收于袖中的手,对王迁道:“看今儿大伙那么兴起,我也出来找些乐子。”

王迁与他仅三尺远,闻到他身上的清冽酒香,赞道:“五郎去哪儿搜得来如此好酒?倒叫兄弟也尝尝。”

张源打了个酒嗝,懒懒道:“还不是我们几个最爱去的史记竹叶青。上回蔡五和魏二醉倒在那儿整宿都未回营!王大郎,你这是要出城?可是我哥给了你什么差事?”

王迁道:“正是!恭喜五郎!此刻银枪军已唯张军校马首是瞻。军校令我交一封信函与梁帝。”

张源目光快速向王延寂瞥了一眼,问道:“你带了信件?我哥总说我不务正业胸无点墨,给我瞧瞧这信是怎么写的,我也学学这措辞免得和大哥聊起时被他嘲笑。”

王迁犹豫了片刻道:“这个…… 此信虽无封印,却非寻常人可见的。但五郎要看,自是无碍的。”他转过身去,自马背上挂着的包袱中摸出一封信笺。

闽仔与南仔对视一眼,闽仔仍‘扶住’张源左臂,身子贴住张源,看上去倒似张源因不胜酒力而倚于他身上。

南仔略松了些对张源的右臂桎梏,王迁笑吟吟地将信笺递与张源,张源伸手去接……

指尖与信笺相触的刹那,王延寂疾呼一声:“闪!”

几道微细乌光由信笺下疾射而出,分射闽、南、卫要害之处。

魏洲方记竹叶青很得人称赞。张源以‘史记’送出暗信,借‘史’‘死’谐音告诉王迁蔡异杰与魏二郎已亡。王迁见到他身边均为面生之人时已自起疑,如何会错过暗语。

王迁方才背过身子取信时自囊中摸了几枚铜板捏于手中,以信相掩。此刻骤然发动,在闽仔与南仔注意力落于暗器的瞬息,左手一把扯过张源,右手长枪同时直射而出挑向王延寂。

先前张源望向王延寂的两眼暗示他便是这些人中领首之人,王迁不敢大意下手绝不留情,一出手就是夺命杀着。

却见一抹明艳亮蓝直奔自己眉心而来。王迁急将长枪一横隔挡,蓝翎短箭快疾而猛,‘夺’的一声扎入枪杆震得他虎口发麻。

王迁心头一惊,此汉子年纪轻轻却内力不俗。他更是未敢稍停,力贯枪杆银头连闪接连疾刺数枪。

身后卫兵一拥而上与卫、南、闽战在一起。

张源抖抖霍霍爬上一匹战马,猫腰低头连打马臀向长街另一头奔去。他得了逃命的机会,呼吸都未理得顺,更是听不到身后的破空声。

地面之情形尽在榆树上的吾仔眼内。手中拉满的弹弓未有丝毫犹豫,葡萄大小的铁丸脱弓而出,直射马眼。

春日的风起得悄无声息,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晃了细枝,铁丸擦着枝梢而过击打在马臀上,骏马吃痛越发迈开蹄子跑得快疾。

吾仔正欲追去,却见一条灰影自巷子墙檐冲来,单足在榆树老枝上一点跃上光武街面的屋檐,如离弦之箭直追而去。

李清仪与洛载清候于巷子深处,并未听清巷口几人的对话。交手的响动与乍起的马蹄声却是清晰无比。

洛载清对李清仪扔下一句:“勿动,藏好!”甚至未看她一眼便追了出去。

洛载清驰回之时,打斗已然结束。除了南仔、吾仔受了些轻伤外,其余人均无恙。

魏兵亡三人,伤三人。王迁右胸中了一箭,跌坐于地,由卫仔、闽仔看守者。

王延寂已接了李清仪过来。

洛载清拎着张源跳下马。王延寂过来将他也绑了,口中塞上布块。赞道:“洛大郎好快的轻功!”

洛载清谦笑道:“王郎谬赞了。若非他慌不择路跑进了条死巷,方才几乎被其逃离。”他转向李清仪道:“事发突然,洛某方才将小娘子独自留在巷中,还望小娘子勿怪。”

李清仪道:“若被他逃脱我们众人便将陷入险境。清仪怎会不明事理呢。”

王延寂也笑着打趣道:“别看我堂妹貌似柔弱,今日数次历险但见堂妹镇定自若非寻常人家女子可比,为兄亦为佩服。”

月色下李清仪颊上的一抹晕红微不可见,但她此刻波湛横眸露出小女儿娇羞之态,虽面上一块杯口大的胎记仍不掩其娇艳之光。

洛载清心道:“李洞明夫妇将她的容貌做此遮掩倒也不是无由。”此念一晃即过,不复多想。

三人转头见卫仔、闽仔翻查着魏兵行囊,将他们全身上下搜了个遍连足靴也脱了下来,却无所获。

“还未找到出城令牌?”王延寂凝眉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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