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圣子在一个草丛里醒来的时候，周围静悄悄一片。

头顶的阴云仍旧布满整片天空。达尼尔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原本整洁的白袍已经沾满了泥土。

这片刚才还充满鸟语花香的森林，转瞬之间变成了巨大的长满树的坟坡，几乎所有生物都不敢发出声音来——那可是一条黑龙。

他扶住树干，龇牙咧嘴的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后脖颈，这才摘下旁边植物的大树叶，又掰断了一根树枝，在上面勾勒了几个符号，便驱动传讯法术将它送走。

随后他辨别了一下黑龙的方向，立刻飞奔而去。

你错了，安德烈，这世界上没有人是无可替代的。

命运是最戏剧化之命运，而命运之神则是最喜看悲剧之神。

当圣子最终赶回战场时，战争的损失几乎已经发展到了最无可挽回的地步。

佣兵团的小朋友们早就消失在黑龙的爪牙之间，蕾朵失去了半条臂膀，安德烈则一动不动的倒在地上，腹部被划开了一条口子，生死不知。

那把皇子专用的镶嵌满宝石的佩剑正正插在黑龙的右眼眶里，双刃斧碎成半截，另外半截卡在那肉翅的半截骨头中。

空气中的血腥味极重，这里宛如人间地狱。

我真是个小人，是个懦夫。

达尼尔想。

一个贪生怕死的懦夫，一个委曲求全的小人。

你的身上仍然流淌着那个男人肮脏的血液。你永远都是这样趋利避害——即使你信奉了神明，也没有改变分毫。

你不愧是他的儿子。

………

蕾朵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古代种拥有令人类艳羡的寿命与力量，就连龙的皮肤，都不是普通武器能砍动的。其实战斗也就开始了不到半小时，而蕾朵现在感觉自己像是个勤勤恳恳的修脚工——那巨龙除了翅膀被自己砍折了一半，连一块鳞片都没掉。

尤其这条龙还格外记仇……啧啧，真不愧是抠门鬼。

蕾朵用力攥了攥自己仅剩的右手，又看看旁边为了戳龙眼而被一翅膀拍树上的二皇子，忍不住叹口气。

只是战斗还得继续。

这大概就是佣兵团的倒霉时候，按道理讲，跟着二皇子和光明圣子出门，肯定是少不了钱。但是如果碰到这种事端——蕾朵也只能祈祷摩提弗拉别就这么死了，至少等他活着回到国家里再说，还好圣子已经被送出去了，要是真的出了事，这两位祖宗，她一个也赔不起，当然，如果她也死在这里，就不必担心赔钱的问题了……

蕾朵望着眼前似乎毫无压力的龙，恍惚间却似乎听到了什么歌谣。

“…主终将会降临

黑夜终将褪去

当光明席卷大地之时

祂会消灭一切黑暗

为世界带来永久的光明

请您不要迟延

当光明出现

长夜就于此刻停滞…”

“……长夜就于此刻停滞……”蕾朵忍不住跟着哼唱，这歌谣正是摩提弗拉公国人人都能传颂的光明之神歌谣。能在死前听到这首歌，是不是大家都能回到光明神的怀抱呢？

想到这里，蕾朵自觉身体又有了力气，不为别的，至少为了王城里那帮整天到处乱窜的小崽子们，他们也要守住这条防线，即使伤亡惨重，即使无人生还。

“……只是此刻，黑夜的信徒入魔，以无数生命换取了魔鬼的契约，造成了此等惨案，谋杀了无数鲜活无辜的生命，污染了大量纯净无垢的灵魂……”

蕾朵皱了皱眉，她从没听过这一段，而且……她的伤口似乎在愈合？

似乎有无数光点从阴云中钻出，落到树木上，落到他们的身上，落到湿润的土地上。

“…我仅一介平民，出生于黑夜之中，却仍心向光明…”

是圣子的声音！蕾朵唰的回过头去，正看见达尼尔站在他们身后，面容平静，口中念念有词，而他的颂唱也已接近尾声。

“…我立志，愿拯救天下生灵，愿阻止一切痛苦，愿国泰民安，愿文明昌盛。”

“达尼尔·阿尔瓦·杰罗姆，愿奉献自己的灵魂，愿毁灭自己的躯体，只为消灭恶魔……拯救我的朋友。”他轻轻的念道。

于是一束光芒穿透厚重的阴云，直接降临在年轻的圣子身上，雷声大作，隆隆作响，模模糊糊可以听见一个声音。

“可。”祂说。

随即，整个视野便充满了光。

…………………

已经凉透的牛奶被重新放回桌面上，整个屋子里重归寂静。外面的暴雨如注，屋内则温暖的如同春天。

面前的斯内普教授和邓布利多教授都看着他，表情是一模一样的欲言又止，反倒逗笑了达尼尔。

“抱歉抱歉，都是我的错，不过这其实对我来说，就只是一段扰人心神的记忆而已……我获得他们的时间还很短。”

邓布利多的眼神里是睿智的光，他只是慈祥的望着达尼尔，然后说道：“这个故事的结局是……”

斯内普教授的表情很冷硬，他并不想说什么。

“自然是圣子消灭了黑龙，和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的回到王国了，就像是任何一个小故事的happy ending一样。”达尼尔眯了眯眼，似乎被明亮的灯光晃到似的。

才怪。

达尼尔又自嘲的笑了笑：“我并没有自己的想象的那样坚强，所以……我选择将这些我处理不了的故事告诉我的长辈们，以获得内心的平静而已。”

就像是他当初对自己的评价：他是一个小人，一个懦夫。

从前的他不敢做出任何超规格之事，除非在朋友的陪伴之下，而后来……就算是魔鬼，大概也会有想要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的冲动吧？

“你做得对，孩子。”邓布利多站起身来，绕过自己的木质长桌，走到达尼尔身边揉揉他蓬松的银发：“即使是再成熟的人，也会感觉到累——所以，我和西弗勒斯”他俏皮的眨眨眼：“我们永远欢迎你的到来，当然啦，我倒是希望会有更多故事听，毕竟家养小精灵做的小甜饼很好吃，需要找些人分享一下。”

达尼尔扬起一个笑容来，里面是满满的轻松，斯内普教授悄悄的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的结局是好的，可惜现实的结局并非如此。

总之，达尼尔的心病到此为止，之后大概会被西弗勒斯每两天拽出来打击一回来锻炼达尼尔脆弱的心。

最后我自己还是很忐忑哈哈哈……（落泪）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