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影城市在细节处下了很大功夫，处处逼真。明明理论上店面是一个独立空间，但外面的阳光能照进来，街道上远近人声清晰可闻。
云檀将形似平板电脑的电子菜单丢在桌上，有些糟心：“我没记错的话，帝国和联盟正在交战吧。”
“他没有跟你说吗，前线已经停战很长时间了。”殷宿顶着一张陌生的脸，看起来平庸极了，“何况就算正在交战，在星网上，他又能拿我如何。”
“星网上杀人不算杀人吗。”
“杀人的销号，被杀的只会强制下线而已，”殷宿无所谓道：“何况这也不是我的账号。”
他拿起菜单，语气平静得似乎他们还没分手：“我想吃饺子，这上面没有，你没给他做过吗。”
云檀听着好笑：“你是以什么立场来问这话呢。”
殷宿沉默了一下，轻轻说：“我们一定要这么说话吗。”
“一个合格的前男友，应该和死了一样，”云檀说：“出去，不要逼我动手。”
殷宿无奈笑道：“就算在星网上你也打不过我。”
云檀打开了黑名单功能，将殷宿驱逐出去。
他站在店外却没走，只安安静静站在那，来往的人都能看见，皆以奇怪的目光在他和店面之间来回。
云檀下线，爬出休息舱到实验室搬出一个鱼缸，丢进去两条鱼苗。
黎贝和罗星棋结束晨间训练回到后山，见她脸色紧绷脚步匆匆，摔门的动作都带着气，两人对视一眼，罗星棋给黎贝使了个眼神。
黎贝开口：“宝贝儿，你怎么了。”
“做菜，”云檀冷笑：“不是想吃饺子吗，我让他吃个够。”
黎贝：“谁想吃饺子啊？”
云檀不答，上楼爬进休息舱，飞快登陆账号。
黎贝看向罗星棋：“老大？”
罗星棋手插进裤袋，面上微微流露出些戾气，但语气却丝毫看不出他的心情，慵懒而优雅：“你在这儿，我回去一趟。”
黎贝：“……哦，好。”上次见到老大这个表情，还是三年前一队人意外陷入包围，申请救援得知大部队也陷落的时候。
要出事，要出大事。
云檀再登入倒影城市，语气不善地要求系统上传新物种的数据，系统不敢火上浇油，以前所未有的效率上传完成，谄媚道：“亲亲，重点数据我都加强了哦。”
云檀：“谢谢。”
系统：“不客气不客气，为用户服务，应该的。”
这段时间里殷宿已经在店铺外面引起围观，他微微低头，什么话也不说，但那副做派足够勾起大家的想象力与好奇心。可想而知，若是现在登录星网看一看，她的姓名缩写一定混在各种醒目标题的文章里满天飞。
云檀一刀拍晕案板上的水产，面无表情：说了多少次了发挥主观能动性，不要发挥想象力。
准备工作做完，云檀往门外瞥了一眼，惊见人来人往的门口，站立的人成了两个。
两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登录星网都用的虚拟形象，平平无奇一张脸，但就看那懒洋洋的站姿，云檀一眼就看穿了这是谁。
她忽得有些头痛。
她的红玫瑰小嘴叭叭的，不知在说什么，对面已经过季了的紫罗兰冷着脸，只听着不接招。
除去附近小声私语的围观人群，云檀还发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黛西孤身一人站在人群外行道树的阴影下，柳树的枝条随模拟的风向拍打在她肩头，她岿然不动，满脸冷漠盯着那两个人看。
云檀从前和黛西见面的机会不多，想来应该是殷宿有意让黛西避免在她面前出现。但仍有一次云檀深夜睡不着突然有了什么灵感，半夜回到实验室，遇见过黛西。
当时她以为黛西是实习生，她没有制服也没有胸牌，但摸着实验室里的器材和植物动作温柔目光绮绻。纵使云檀生气她不戴口罩，但也以为她学习之心颇诚，加之实验室鲜少看见女孩子，云檀便与她说：“你是实习生？通过毕业考试了吗，你在谁的小组，没有老师带你的话，你可以来做我的助手啊。”
黛西朝她笑了笑，当时云檀不理解她笑容中的意味，如今想想，那应该是嘲讽：“给您做助手？”
她说自己家庭条件不太好，来到研究院，是想要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云檀说：“那很好啊，只要你努力……”
“努力？”黛西嗤笑道：“努力有什么用呢。”
话不投机，云檀便没再说什么，只告诉她下次进实验室要戴口罩，进温棚要穿防护服。
至于再见到黛西，就是她“叛国”被抓，关在研究院暂时幽禁的时候。她穿着明红色大衣走进来，有些意气风发地向她揭露真相。
如今再见黛西，她穿着白色长裙，神色憔悴，再不见那种意气。
云檀心想，幸好自己饺子馅包的多。
她将殷宿从黑名单拖出来，红玫瑰看见她出来，止住了叭叭叭的小嘴，眼中闪过一丝心虚。
心虚什么呢，云檀想，这种剧情不该是她心虚吗。
殷宿转过来，刚刚他遭遇了罗星棋从里到外的人身攻击，颇有些低声下气地说：“他这种人，配不上你。”
云檀瞥他一眼，视线穿透卡出重影的人群，精准戳出黛西的信息框，点击聊天：“你养的狗不知道栓绳，不自己来领，还希望别人给你送回家吗。”
殷宿回头见了黛西，面上闪过难堪之色，红玫瑰得意抖了抖叶子，还没等他乘胜追击，云檀就对他说：“你，下线。”
他才不呢，罗星棋说：“我也要吃饺子。”
云檀深深看他一眼，“哦”了一声：“行，吃吧。”
黛西走过来，站在殷宿身边，却不看他，也不说话。她盯着云檀关闭了店铺的堂食功能，暂时不接待客人，让他们进店。
饺子冷水下锅，一会儿就得。
这饺子明显是云檀带着气做出来的，粘连不说，馅料还有浓重的腥味没有去除。殷宿和黛西都只以为她是想给他们难堪，黛西面色不佳，殷宿却如常吃下一枚饺子，像是买到了一张赎罪券，对云檀说：“我们能好好聊聊吗。”
云檀说：“不是想吃饺子吗，吃啊。”
殷宿低头吃起有些令人作呕的饺子，黛西见他这副伏低做小的模样，眼中闪过丝怒意，狠狠扒开两只黏在一起的饺子，泄愤似的咀嚼吞咽。
罗星棋浑然不觉另两人的神情，有些可怜巴巴地朝云檀说：“不好吃。”
云檀便拿起他面前的盘子，“吃一个就行了。”
罗星棋又把盘子拽回来，倔强道：“平时你做的好吃的吃太多了，偶尔吃点这些换换口味。”
他的视线不经意往旁边一瞥，说者有心听者更有心，不知是面太硬还是云檀没有挑出去的鱼刺划到嗓子，殷宿在旁边狠狠咳嗽了起来。
黛西停下筷子看着他，面色和云檀如出一辙的冷漠。
一盘饺子下肚，罗星棋这边也倔强地吃下了半盘，云檀这才出声：“知道饺子馅是什么吗。”
“是鱼吧，”罗星棋感觉有些异常，但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舒服，仍灿烂朝云檀笑道：“没有你上次单独给我做的松鼠桂鱼好吃。”
他在“单独做给我”几个字上咬了重音，云檀静静看着他表演——她做饭从来是做大锅饭，才懒得给谁单独开小灶。
“这鱼名叫河鲀，是一种名贵的鱼种，”云檀说，“但它的卵巢、肝脏、肾脏、眼睛、血液中都含有剧毒。”
话音刚落，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罗星棋感觉到口唇、舌尖都传来了微微的麻痹感。
再看另一边，黛西捂住腹部，脸色雪白，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
“星网对强制下线标准有要求，必须要血压和体温降到一定程度。”云檀说：“听说星网对痛感也颇为拟真，感受到了吗。”
殷宿仍笔直地坐着，除了同样苍白的脸色全然看不出他有什么不适，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眼前已经出现了重影。
或者说，幻觉。
他盯着云檀，她冷漠的神情与昔日灿烂的笑颜渐渐重合。
在他失去意识被系统强制登出前，他听见她用柔软无奈的嗓音，与那人说：“都说了你吃一个就行了。”
第五军，驻地。
罗星棋被弹出星网，在休息舱里躺平，过了半天才做好心理准备爬出来，前去后山。
黎贝在田埂上与狗赛跑，从山脚冲到他面前，见他萎靡不振，小心翼翼道：“老大，你没吃到饺子吗？”
“别再跟我提饺子。”
“啊？”黎贝指了指小屋说，“可刚刚云檀说，晚上就吃饺子，还是鱼肉馅的。”
罗星棋：……
云檀手上沾着面粉，揪着面团从屋里走出来，似笑非笑看着他：“还想吃饺子吗。”
罗星棋：“不吃。”
“那就单独给你做，”云檀站在阶梯上，将面粉刮到他鼻头，笑道，“给你开小灶，想吃什么，松鼠桂鱼？”
罗星棋：“我不想吃鱼。”
“那糖醋排骨？”
红玫瑰矜持抖了抖叶子，勉为其难道：“也行吧。”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饺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