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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大巴上，邱非被车晃悠得不知何时陷入了梦乡，耳边不时传来其他队友们叽叽喳喳的闲聊，半睡半醒间，邱非还纳闷怎么郭少如此安静、也没说要跟其他人聊两句闲天，想着要抬起眼皮探探究竟，但终究还是没能抵得过这一夜没怎么睡后的困倦。

等他再次被大巴晃醒时，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半个身子都倚在了郭少身上，鼻尖碰触到郭少胸口的拉链凉飕飕的。脑袋还有些沉，邱非怔愣了几秒才想起要坐直，可身旁的“人形靠枕”却勾了下他的衣袖：“躺着呗，还得一个来小时呢，窝着睡多难受。”

郭少说这话时也坐得歪歪扭扭的，随身背包往窗边一挤充当半个枕头，枕得还挺舒坦。

两人上车时做贼心虚般抢了最后一排的位置，这会儿车子后排安静得很，根本没人发现自家队长已经跟队里枪炮师睡到了一起去。

邱非坐直，抬眼看了眼窗外，只见那场断断续续的雨又飘了下来，不时拍打在窗边格外催眠。

但他不敢再睡，生怕梦里下意识的亲密展露到梦外再被队友察觉出什么来，强打起精神捏了捏鼻梁骨，可他这点杞人忧天似的的担忧却丝毫未能瞒过郭少的双眼。郭少早已习惯了拿自己的熟络热情做挡箭牌，他瞄了眼前排睡得歪歪扭扭的一群人，狡黠地偏过头冲邱非一笑，一边低声细语，一边树袋熊似的挂在了邱非怀里：“这样就行啦，反正是我赖着你，合情合理嘛！”

邱非无奈地任由新晋男友将自己搂紧：“什么就赖着我……”

只是他嘴上嫌弃，脸上还是藏不住笑。于是郭少也美滋滋地把毛茸茸的头发往邱非脖子上搁。

一路颠簸，再次回到H市时两人都一阵恍惚，临行之前可都没想过真的能捅破这层窗户纸。

队友们各自补觉睡得昏天黑地，也没人注意到两人之间流动起了什么不得了的情愫，郭少得意得很，一回宿舍就再也装不下正经，抿着嘴笑得像偷了腥的猫，自夸自己在谍战剧里至少能活过十集。

“那我呢？”邱非顺嘴接道。

“你嘛，在我的掩护下怎么不得活到大结局看到希望曙光再为革命献身！”

郭少一边说一边比划，讲得慷慨激昂的，邱非笑着看他演，突然间就希望时间过得再慢一些。

不大的套间内回荡着电热水壶运作的嗡嗡声，郭少站在客厅窗口，雨后的阳光顺着洒在他的脸上，邱非站在屏风前，一边等着水开一边与郭少聊些漫无边际的闲天，仿佛他们只是平凡生活中的一对普通情侣，没有外界流言与关注，更没有竞技比赛必须面对的客观事实，有的只是些谈天说地与鸡毛蒜皮。

似乎只要他这样祈愿，那摆在明面上的倒计时就能暂停一样。

全明星过后嘉世连着两个主场，以逸待劳地拿下两场胜利后，春节与冬休期也静悄悄地来临。

战队成绩不错，大家也都能过个好年。只是郭少多少有些舍不得与邱非的分离，恋恋不舍地跟队里上报了回M市的行程，硬是将收拾行李拖到了最后一晚。

正值春运，郭少也不愿大包小裹地同其他旅客挤，拖个空箱子思索半天最后就塞了两套衣服进去，晃晃悠悠又转进邱非房间。

两人确认关系后倒是也没有进一步拉近距离，循序渐进地谈着格外平淡的恋爱，除去在S市那晚头脑不清醒时的接吻就再没有更加亲密的举动了。主要也是忙碌的训练和没有停歇的比赛侵占了全部的时间，闲暇之余两人也无力多想其他，但临近离别，郭少突然再次怀念起那个吻。

邱非预计要到冬休期第三天送走所有队友后才会最后离开俱乐部，这已经成为了他接手嘉世队长以来的习惯，总归他家在H市本地，没有春运通勤的苦恼。

郭少推开门时邱非正坐在书桌前看着上一轮其他场次的比赛录像，屏幕上打得火光四射，技能音效接连不断。他瞄了一眼，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近，幼稚地试图给邱非送上一次惊吓大礼包，却在距离还差一步之遥处听见邱非语气中不带丝毫意外地问道：“收拾好了？”

电竞椅转了个角度，正对上郭少做了一半的鬼脸，邱非哭笑不得：“干什么你。”

郭少哼哼唧唧顺势往旁边床上一躺开始耍赖：“哎呀好烦，你这时候为我转什么身，我都没开始表演呢。”

“表演什么？”邱非伸手按下暂停，房间一下安静了下来，他起身也走过去学着郭少那样侧躺在床上，与郭少几乎鼻尖对鼻尖，调侃道，“表演传统剧种变脸？”

郭少盯着他看，眼睛眨巴眨巴，又勾起嘴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他脸上撞去——真的是“撞”，没能找准角度以至于鼻梁直接撞上鼻梁，酸得眼泪都快下来的同时郭少也没放弃，未等邱非作出反应赶忙偏了个角度又贴上他的唇角。触电似的感觉来得快消失得也快，呼吸不过在邱非脸上扑了一瞬就又远离。

“表演‘偷袭’。”郭少装作撞偏那一下无事发生，眼睛红了一圈还硬挺着。邱非觉得好笑，于是也无视了鼻梁的痛楚，伸手捞过郭少的肩膀阻止他即将起身的趋势，迅速又精准地还以一个悠长的吻。

久到郭少几乎换不过气息。他还未能掌握娴熟的接吻技巧，呆愣着忘记了用鼻子呼吸这一要点，眼中此前因疼痛而打转的泪这次终于沿着一次眨眼的动势滑落到唇角，邱非这才放开了郭少的唇。

“‘偷袭’？”邱非调笑着反问道。

“认输认输。”郭少脸颊通红地从床上爬起，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等我回来再一决高下。”

接个吻被他讲得像要开武林大会，邱非再旖旎的心思都荡然无存。

看了眼时间也不早，郭少为了赶这趟明天唯一一班直达M市的飞机凌晨四点就得准备出发去机场，于是邱非也不再与郭少就“偷袭”讲更多乱七八糟，反而督促起郭少收拾行李。郭少一边嘟囔“师父别念了”一边又往行李箱里塞了几个之前在周边部顺的嘉世周边，总归也算是带了点“年货”回老家交差。

郭少走得早，也没好意思麻烦队里司机送他，其实本就想自己叫个车摸黑走来着，但邱非又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去机场。郭少还与他推诿，说这一大早不如多睡一会儿送他干啥他又不能丢咯，邱非却强硬地与他一同出了门。

行李箱的轮子行进在砂砾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寒风吹过两人的面庞，吹散了本就不剩多少的睡意。

“想再多陪你一下。”寂静的夜空下，邱非突然开口，应答了几分钟前郭少的念叨。

于是郭少肚子里一万句说服邱非回去的俏皮话就都没有了说出口的机会。

他没有转过头去看邱非，只是呆呆地望向街对面出租即将到来的路口，半张脸缩进围巾里，神色不明。

郭少的沉默令邱非感到意外。他本以为自己还要再与郭少继续辩论几个来回才能成功达成送郭少去机场的目的。

远方黑暗中的车灯晃晃悠悠地靠近，终于在两人面前停下。

邱非帮忙把郭少轻飘飘的行李箱塞进后备箱，一抬头，却见郭少没有要上车的意思。他疑惑着冲郭少挑了挑眉，只见郭少在尾灯的照耀下映出满脸惆怅。

“怎么办啊，”郭少说，“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怎么办啊。郭少想。不到两周的分别就已经这样不舍，半年后他又该如何面对那样久的分别？

但他又庆幸，庆幸自己与邱非讲明了心思，否则连当下的思念都要披上一层嬉闹的外衣隐藏严实不能被任何人知晓。

邱非看向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借着关后备箱盖的姿势顺势拉住郭少的手，暖意透过相连的皮肤传递到郭少胸口，像是安抚，又实打实地表现出同样的不舍。

他们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空荡的马路上安静非常，车载电台放着上个世纪的悠长老歌，郭少不由得想起自己刚来嘉世的那个盛夏，夏仲天的车上放着那首道着别离的曲子，像是冥冥之中暗示着未来。

车窗外于此时突兀地飘落起几抹雪白。郭少起初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但落在车窗上的六角洁白印证了他的猜想。

“下雪了？”郭少将窗子开了条细缝，顺着缝隙飘进了一片雪花，他伸手去接，瞬间在他掌心融成一滴水。

“下雪了。”邱非也伸出手。两人的手掌交叠在一起，靠在窗边等待飘落的雪花，化成一阵冰凉。司机也啧啧称奇，说明明前一晚看天气预报时也没讲今天有雪、H市少有会在这时下雪的。

仿佛一场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