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只是终究事与愿违。郭少说是这么说，对上拥有主场优势的轮回，他还是没能在赛场上表现得太过出彩。对手赛前显然也针对本赛季的嘉世专门进行过分析，3v3和团队赛上都在比赛前期就将射程最远的枪炮师封锁得严严实实，一整场比赛下来，郭少几乎就没有过什么与队友打配合的机会。在嘉世这边拿孙翔当重点人防守的同时，轮回也没有轻视嘉世本赛季的新组合，丝毫不在乎消耗的战术围绕着郭少纠缠了全场，嘉世这边几次尝试过突破封锁线，但到最后还是无济于事。轮回的大脑江波涛完全看穿了嘉世的布置，摧枯拉朽般摧毁了嘉世这边在开局的擂台赛上创造出的比分优势。对上如此老练的战术大师，嘉世终究还是没能够延续之前的连胜战绩。

赛后双方选手握手致意时，输了比赛的大部分嘉世选手都是一副惨淡忧愁的面容。碍于一叶之秋的渊源，队里其实不少人也偷摸憋着一股火来着，尽管平时都看不出来他们有这么强的执念，但真到了对上昔日属于嘉世的传奇账号卡时，也没几个人能看着输得这么惨烈的战况咽下这口气。

这些满目愁容的人里当然不包括邱非和郭少。

好歹曾经同队一场，这些年，邱非与孙翔私下里关系也还行，赛后几句场面话的关心下多少也带着些真情实意，在其他队友那种输给轮回后流露出的似有若无的火药味的衬托下就显得格外平静。

更别提郭少，输了比赛就没精打采这种事根本就不会出现在他身上。比赛打得憋屈是一回事，赛场外的社交又是另一回事。郭少脑内负责反思比赛失利的区域和负责自来熟寒暄的区域互不干扰，握手时对上每个人都是乐呵呵的，任谁都看不出他才是之前两轮团队赛事上被对手最为针对的那个。

也是他赛前与邱非讲的那句“输了比赛会被当作关系户”太过于离谱，等真到了他与邱非出席赛后发布会，面对媒体记者提出的各种对比之下格外平淡无奇、毫无冲击的提问时，两个人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了一句：就这啊。

像是也厌倦了每年窗口期都要来上几回关于嘉世是否有计划买回一叶之秋的提问，这场发布会上连续几名提问的记者都罕见地没有再度提起这个话题，取而代之的是将重点更多放在了本场比赛上，接连向邱非提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

邱非深谙队内的发布会敷衍**，在发现不用再车轱辘话解释俱乐部的交易计划后，他心里也是长舒一口气，剩下的就交由信手拈来的常规发言套路。郭少则坐在一旁权当摆设充数，全程无聊地在桌子底下抠着剪得极短的指甲打发时间。

他只在邱非发言时会收回四散的注意力微微偏头看过去，并在心里为自己这种行为冠上“尊重队长认真听讲”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殊不知在这种时候，嘉世的其他队员大多都是头低得死死的装鹌鹑，在远离“领导”的本能下，输了比赛后，他们都生怕会与队长的视线相撞，根本没人像郭少这样眼神炙热偷瞄得肆无忌惮的。

郭少认为自己隐藏得足够好，因而放心大胆地假公济私。他心想，邱非发言时看着的是下面的媒体记者，又不可能脑袋旁边长眼睛注意到他在做什么，再说了，被发现了又如何？看自家队长发言又不犯法。

于是他便更加毫无收敛，心思飞出去八丈远，盘旋的全都是邱非侧脸怎么这么好看。

他堂而皇之地拿这段无所事事的时间满足那点无法言说的恋爱小心思，又因为格外清楚自己在媒体和大众面前是个什么人设，所以他表现得再怎样同邱非过分亲密也不会真的有谁认为他对邱非抱有那种想法。这要换成是邱非盯着他看这么久，那怕才会是大新闻。

之前邱非说让他保持原本的样子就好，那他也不想再费力去跟邱非搞逆反，本着一种“出事了反正有人兜底”的心态将本性展露得更加彻底。

随便吧。郭少想。

到了这种程度，刻意避嫌才会惹人生疑，接下来还要在嘉世待大半年，他又不可能一直藏着掖着，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他没办法绑架邱非陪他谈一场前景堪忧的恋爱，但如果真的被邱非发觉到自己的心思，他也不会否认就是了。

终于熬到发布会结束，两人溜得飞快，然而到了客队休息室才发觉里面的气氛沉寂得有些过分。

邱非同郭少对视了一眼，率先迈步走了进去。看着要么低头不语戳着手机装深沉、要么萎靡不振缩在角落的队友，他挑了挑眉，开口打破了寂静：“都收拾好了？那就走吧，明早八点集合都不要迟到。”

他只字不提比赛的失利，反倒是队里有人实在没忍住在这会儿反思自我，小心翼翼地接上：“对不起队长，这场没发挥好……”

话音刚落，队里稀稀拉拉地逐渐都开始你一句我一句接龙似的说起自己比赛中的失误，像是生怕晚别人一步就表不了衷心一样，看得邱非一阵无言。他本就没想这会儿拉着队里留下来复盘比赛，这一场比赛的失败真要怪也怪不到执行他战术的队员头上，之前也没见队里这些人这么认真过，怎么这次都突然转性？

郭少站在他身旁也扯了扯嘴角，赶忙帮忙打破略显诡异的队内氛围：“咋的呢，咋还搁这开上反思会了？回家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啊！”

“何况，真要说对不起也不该是对我说，”邱非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早已收拾好放在椅子上的背包，转身向门外走去，“输了比赛，我也有同样的责任，只要大家都是在尽力去打比赛我就不会指责你们什么。”

邱非第一个走出了休息室，留下满屋子的面面相觑。郭少仍是一头雾水，他也不是没见过嘉世前几次输了比赛后的休息室是个什么氛围，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夸张的。他拽了拽离得最近的李文辉，一边跟着大部队向外走，一边嘀嘀咕咕地问了句刚才休息室里什么情况，就见李文辉耷拉个眉毛，一脸忧愁地看着他道：“郭哥，你刚刚也在发布会现场啊，怎么没感觉出来？”

听得郭少一脑门子问号：“啊？感受出来啥？”

他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通方才发布会上的提问，心虚地想起自己那时只顾着盯着邱非侧脸看来着，具体讲了些啥他什么也没记住，更别提什么感受了。

见他一脸茫然，李文辉重重地叹了口气后拍了拍郭少的肩膀，语重心长：“看来你还是不太懂我们队长的习惯。他哪次发布会不是能少讲两句话都不带多扯一个词的，以往那问题再多也就十几分钟的事，可这回你俩去了能有将近半个小时！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我们刚才在休息室看着转播都要以为队长回来就得大发雷霆。”

郭少当八卦听得津津有味，还有功夫插嘴打趣：“我还真没见过邱队大发雷霆诶，这瞅着也不像啊。”

“所以刚才都以为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啊。”林霜也凑过来补充道，语气多少有些犹豫，“但怎么感觉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可不就不是那么回事，”郭少赶紧为邱非正名，赛后他一直跟邱非待在一起，没人比他更有说服力，“刚才回来那会儿他还跟我说发布会拖了太久，要早点回去别让人司机师傅多等，完全没有要发火的意思啊？再说了，也没人消极比赛，咱队长那么好一人哪可能无缘无故骂人啊是吧？”

有句话郭少没有说出口。他觉得嘉世这群人真的很有意思，只因为邱非发布会多讲了几句就能胡思乱想延伸出这么多，邱非这人平时在他们眼中究竟得是个什么形象啊？

但队友们这样的反应倒也确实勾起了郭少的好奇心，原本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反而格外在意邱非为什么会在刚才的发布会上拖延那么久了。

回到酒店洗漱完，郭少状似玩笑般提起这个问题，问邱非知不知道他在发布会上罕见地用时过长结果把队友们都吓得不清。邱非先是一愣，接着哭笑不得：“所以是因为这个吗？”

“是吧，多离谱。”郭少也乐，倒在床上翻了个身，横躺着将头从床边放了下去，说是这样能放松脖颈，但邱非只是看着就觉得脖子疼。随着他的动作，半干的刘海直接滑了下去，露出脑门和眯了一半的双眼。

此时的郭少其实已经有些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了。他说话不过脑子，也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只顾哼哼唧唧地乱扯些有的没的，一会儿说晚上发布会的那帮记者提问也没点新意，一会儿说他也就是感觉发布会无聊了些要不是队友跟他讲他压根就没发觉过了那么久。邱非躺在另一张床上，伸手关掉房间的大灯，时不时接两句附和的话，由着郭少没头没尾地扯了好一会儿。

见郭少这幅要睡不睡的模样，邱非生怕他就这样维持着这个姿势睡过去，一看时间确实不早，想着喊郭少换个姿势好好睡，却突然听到郭少呓语一般嘟囔的尾声。

“……总不能是因为想多跟我待会儿才把发布会拖了那么久吧……”

话音落地，久久没有回应。

仿佛又过了许久，久到郭少真的就要进入梦乡时，他终于朦朦胧胧地听到邱非说：“……嗯。别在这里睡，枕回枕头上再睡。”

若不是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好好地睡在枕头上躺得横平竖直，郭少真的会怀疑前一晚听到的那句话其实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郭少捶了捶脑袋，努力回想邱非说那句话时的语气。那声“嗯”轻飘飘的，说不清究竟是语气词还是确实有什么含义。

如果是后者……

郭少打了个寒颤，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怕不是邱非一直都知道他在发布会上明目张胆地看着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