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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林霜开完小会后，邱非又在小会议室对着队内训练的分析数据研究了好一会儿排兵布阵，等到再出门就已经拖沓了些，几乎整层楼都变得空空荡荡的。已经到了晚休时段，其他队友该吃饭吃饭该回宿舍回宿舍，就连训练室大门都锁了个严实。但邱非作为队长毕竟还是有点特权，他干脆没去食堂，而是直接刷卡进了训练室，绕过一排排桌椅，摸黑打开了自己常用的那台机子。训练室内漆黑一片，只有中间靠后的一台显示器幽幽地冒着光，映照出一个昏暗的人影。
可邱非却一时半会儿什么都没碰，他只呆怔着看着屏幕上的默认桌面，正中央的嘉世队徽火红刺眼，脑内思绪万千。
室内静悄悄的，除了机箱的嗡鸣，邱非只能感受到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跳声。胸口也滚烫炽热，连带着向上蔓延至脖颈、脸颊。邱非从未如现在这般焦躁烦扰，也从未如现在这般犹豫不决。
他抬起右手，轻轻搭在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鼠标上，微凉的触感将邱非的思绪带向了更远。他突兀地想起与郭少的几次身体接触，郭少永远都像是一团热情洋溢的火球，带着并不灼热的温度几度点燃他的躯体。在今天之前，邱非从未想过为何郭少——只有郭少，能带给他如此独特的体验，而林霜的话终于切切实实地点明了迷茫之中的当局者。
他极少对谁直白地讲述爱，但一旦认定了便不会改。邱非承认，在他与郭少的这段关系中，起初，两人职业配合的因素占据了大部分，确实是源于那种不言而喻的默契才逐渐使他对郭少的感情变了味，恐怕这不是什么站得住脚的心动理由。可爱就是爱，邱非再怎样掩饰、再如何否认，他就是不由自主地爱上了这片活力四射的光芒。
他用这处安静的角落给了自己一个放空的时间，也企图用这种方式来确认自己是否只是头脑一热。可是待得时间越久，邱非就越加确认了自己的心思。
不仅仅是想要将郭少留在嘉世，他更希望这段关系可以持续到未来的更多年。即便同性之间的恋爱在当下仍未能被大众所认可，但邱非只希望这段关系能被郭少接受，至于其他人，随他们去吧。想到这里，邱非蓦地发笑。该说这也算是他与郭少之间的默契吗，他们都是那种不会太在乎外界声音的性格。或许从最开始，从他当年选择留在嘉世、从郭少当年将自己的队长之位拱手让人开始，多年之后的一切便都已经注定。
邱非一下子想到了很远，却又不得不考虑现在。
他们都不是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年纪和身份，若他和郭少不是职业选手，或许还能谈一场肆无忌惮的校园恋爱，那样邱非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瑟缩不前。可他是嘉世的队长，是必须要为这艘曾经支离破碎的船只负责并将其带向彼岸的船长，他不得不考虑眼下一场唐突的表白对战队成绩可能会造成的影响。他可以接受郭少拒绝他的示爱，但这一定会动摇赛场上两人之间的信赖与配合，嘉世可接受不了两大主力的突然哑火。
倒不是邱非对表白的结果毫无信心，只是郭少从未给过他什么明确的回应，邱非不敢拿郭少的营业模式当真，生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也因此更不愿冒险地将队伍推到首当其冲的位置。
至少，不能是现在。邱非挪动鼠标，点开了赛程表，滑动几下停留在了中间位置。他需要一些空档来处理这段感情关系，眼下一场连着一场的比赛期显然行不通。
邱非的目光一路向下落在了两个多月后标蓝的冬休期上，神色晦暗不明。
只是未待他思索更久，空气中突然响起的连续一串的敲门声很快唤回了他的注意力。邱非略带心虚地抬起头，不知是谁同他一样深夜跑来训练室。可他定了定神，立刻就认出了门口那撮黄毛——不是郭少又是谁？
被邱非左思右想了一晚的人此刻就站在训练室门前，揣着手缩着肩，龇牙咧嘴地朝邱非走过来：“我就合计你得在这。要加练怎么不喊我一起？”
说罢，郭少从旁拽了个椅子坐到了邱非身边，又哆哆嗦嗦地缩成一个球：“咋空调也不开，背着我搁这练啥神功呢？”他从宿舍出来衣服也没换，就只穿了件毛茸茸的居家服，这套穿着在空调房里待着还好，一出来就冻得够呛，本来想着到训练室也能吹吹暖风，却未曾料到邱非一个人在这坐了半天就硬挺着挨冻，倒是给郭少冻得直抖。
郭少知道邱非训练结束后还有单独的小会要开，晚休便自己先回了宿舍。结果这一晚上先是家里人打来电话嘱咐了他好多遍天冷加衣、问他之前家里寄的快递有没有收到，之后又是贾兴一个视频电话打了过来找他“哭嚎”自己在神奇的地位日渐降低、嘉世来的那小崔都能骑他头顶上了，郭少站在客厅窗前忙忙叨叨地挨个应付了一通，再一回神看时间这才纳闷，按理说邱非这个点儿早该回来了，可眼下却没个人影。他一放下手机就觉得屋内寂静得过分，甚至还冒出了些莫名的担忧。情感作祟，郭少胃里翻江倒海一阵之后便不愿再等，行动主义者三两下抓起钥匙直接冲向门外。
白日里，邱非看上去也不像有什么问题，郭少只能猜是不是之后邱非跟林霜开的那个小会上延伸出了些棘手的麻烦，这才导致他“夜不归宿”。至于说邱非会出现在哪里，郭少心里有过几个备选答案，倒是没想到会让他第一站就逮了个正着。
他朝邱非电脑屏幕上望去，只看到了赛程表，一愣：“赛程有问题？”
听他这样问，邱非也是才缓过神来，匆匆瞥过还在好奇盯着赛程表看的郭少一眼，他心里大呼失策，连忙掩耳盗铃似的飞快关掉了表格，结果按完红叉后又是一阵后悔。倒不如顺着郭少的提问讲下去好了，他这关了表格又得找什么借口？总不能直白说他计划好等冬休期表白吧？
邱非只能庆幸自己之前没开灯的行为，他坐得距离足够远，倒是能将自己脸上的红完美隐藏在黑暗里。可郭少还在等他的解释，他总不能一直一言不发下去。邱非脑子飞快转动，想了一万个借口都觉得会被轻易戳穿，最后只好在心里向林霜道歉，将原本计划为她保密的内容半真半假地扯过来说给郭少：“……是林霜。她因为一些原因最近状态不太好，看样子还得持续一段时间，我在想接下来几场出场名单要不要换一换。”
果不其然，郭少立刻关切地追问起来：“咋回事儿？伤病？”
邱非摇摇头，点到即止：“感情问题。你也不用去问她，让她自己处理吧。”
于是郭少也想起来了林霜的那个美食博主男友，咂了咂舌，自知这种事他们这些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倒是真情实感地为邱非慌乱中扯出的借口发起愁：“确实是大问题。咋整？团队赛带二队的那几个撑几场？”说着，他整个人都快倚到邱非身上，拉过鼠标又点开了刚被邱非关闭了的赛程表，对着接下来的几场对手认真分析起哪几场可以练新人。
邱非在冰冷的训练室坐了太久，外套也是凉飕飕的一片，而郭少虽然穿得少，但毕竟也是刚从宿舍楼那边跑出来，身上热意不减。
果然。
邱非心想，又是如此。
他不做声色地坐直，也因此与郭少距离更近。两人挤在一起，郭少居家服上毛茸茸的线料在邱非脸上一擦而过，邱非外套衣领处的绳结也在郭少手背上轻落又起，两人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比肩而坐，却心怀各异。
邱非微微偏过头，悄然打量起郭少的眉眼。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后，再与郭少共处一室时，邱非脑海中不由自主又萌生出了更多的想法。此前他从未发觉，原来郭少那双宛如犬科动物一样圆溜溜的眼睛对他有如此巨大的吸引力，令他只是看了一眼便移不开视线，如此明目张胆的打量不出所料被对方抓了个现行。
“咋？”郭少挑了挑眉质问，身子却下意识往邱非身边靠。冷是一方面，庆幸问题不是出在邱非身上又是一方面。此前郭少一直生怕邱非会给他一个难以承受的答案，他连最坏的伤病可能都考虑过了，胆战心惊了半天，而现在得到了这样的一个解释后，他高悬于半空的一颗心终于能够安心放下。可邱非此刻的目光又太过于炙热，郭少不敢细想，只希望邱非能再给他托个底，随便找什么借口都行，只要不用他去剖析自我分析那份莫名的情感怎样都好。
他确实是怕了邱非三不五时的“撩拨”，这明明是该由他来做的事，放到邱非身上却怎么看怎么显得诡异，他根本不敢坦然地接受过后又当作无事发生，更何况他还未来得及弄清自己对邱非究竟抱有怎样的想法，再多来几次拿欲盖弥彰的营业宣传敷衍过去他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好在，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在心里的呐喊，邱非沉默了些许只轻声道：“……没什么，早点回去吧。”
“‘你’不回？”听到这话，郭少总算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偏偏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边站起身一边还要欠嘴接茬扣个字眼。
却没想到，邱非直直地对上他的视线，学着他一贯的用词，一本正经：“咱回去。”
这个字恰好戳中了郭少心底某处开关，他耳朵腾地红透，也无处躲藏。借着屏幕的余光，邱非看得一清二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