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开学已经一个多月了,学费、住宿费、资料费,还有一些其他杂费都还没有交。班主任高老师已经叫她私下去谈了好几次话,若不是看她成绩好,高老师顶着领导的压力为她说情,疏桐十分肯定学校早就叫她回家去,等费用结清后才给来上课。

真的不能再拖了。高中不是义务教育,老师也只是个打工人。

疏桐现在都不敢看班主任的眼,每次瞥到高老师的视线往自己这边瞟时,她都觉得自己十恶不赦。

为了钱的事,疏桐的精神压力很大。

不光是学杂费的问题,还有母女俩的生活费——爸爸已经快四个月没给钱了。

自他半年前搬出去跟情妇长期同居后,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到他工作单位上找人,多数情况下是找不到他人的,后来连他工作单位干脆就不放她进去了。

肯定是章永德跟他公司的前台和安保都打好了招呼,她去的次数又多,人家都认得她了,再没放她进去过。人家还反过来劝她不要再去了,说影响公司的形象不说,还可能叫她爸爸丢了工作。

每次想到亲生父亲把工资全往他那个情妇屋里拿,全然不念及自己母女俩,疏桐就想狠狠心,鱼死网破叫章永德也丢了吃饭的碗!

但现实一次次提醒她要理智要冷静,现在还不能走到那一步。

疏桐愁苦地在心里盘算着,下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紧紧握了握拳头,然后抬头看向马路对面的棕榈泉度假大酒店。

消息是在去爸爸单位上跟拦阻她的保安争执时,无意中听到过路的员工聊天时透露的,说是这周六有个什么领导结婚,部门经理以上的人都会去参加。

疏桐就想来碰碰运气——章永德在盛天集团正好是个部门经理。

在他领导的婚礼上找他要钱,章永德要脸、也要工作,肯定会忙不迭地给她钱,好把她赶紧打发走。

领导的婚礼,章永德不可能不来参加,并且应该会早到才对。

怕扑空,疏桐九点钟就到了。

终于等到十点钟,开始有宾客陆续来了。

但是疏桐瞪大了眼,在马路对面观望了酒店大门口一个多小时,却一直没看到她爸爸章永德的身影。

不免怀疑自己听到的消息有误。

回想那天她听到的,好像人家只是说领导结婚。现在想想,人家说的可不一定就是盛天集团的领导啊。

疏桐一下惶急了。

再看对面。

酒店大门口没立新人的婚纱照片牌子,也没看到有挂巨幅海报——这跟她的认知不符。

疏桐有些懊丧,难道真的白跑一趟了?

不过,有可能人家走的是低调路线。

真正有钱、有格调的人,才不会像普通人家那样把结婚照立在酒店大门口,还恨不能把人家玻璃大门和电梯间全部装饰得红艳艳的。

但也有可能是立在举办酒席的那层楼里——棕榈泉度假大酒店一共有十八层楼,宴会厅也许并不设在一楼。

还有一种可能,是人家觉得没必要。

几年前疏桐在网上看到过章永德那工作单位——盛天集团的老总的照片,是个头发半百的糟老头子。今天他结婚,肯定不是初婚,不知道是梅开几度了。这种情况,毕竟是个领导,有头有脸的人物,又不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想招摇嘛,省得给看到的过路人只留下一句“一树梨花压海棠”的风流笑话。

几番思忖下来,希望的火苗又熊熊燃烧起来。

想了想,疏桐摸出妈妈的手机上网查到电话号码,然后假装客人给酒店的前台打了个电话过去确认情况。

“啊,是的,今天是盛天集团总裁的婚礼……没有,今天我们酒店就只接了这一单婚宴……酒席设在六楼,客人您可以从大门进来,也可以直接从地下车库坐电梯直达六楼。”

挂断电话,疏桐放下心来。

原本还想着若能在酒店大门口就把问题解决了更好,现在看来还是不得不进去酒店找章永德——他极有可能是直接从地下车库坐电梯上去了,所以她才没在大厅门口见到他的人影。

不再耽搁时间,疏桐拉了拉身上不合身的深红色小西装后摆,确定衬衣扎进了裤腰,并未露出来。

她自己甚少买新衣服,有的不过是各种廉价的T恤牛仔裤和运动装。好一点的是校服,平时都穿校服,春夏秋冬四季轮着来。家庭条件就那样。

因为今天来找章永德,想着有可能进酒店去。

五星级酒店诶,总不好穿一身T恤牛仔裤进去吧,大门都可能进不去的。于是翻了下妈妈的衣柜,找出一套妈妈只会在比较隆重的场合下才会穿出来的女士西服——吃席、找工作面试、开家长会,妈妈全靠这套西装充门面。

如今,就像是传家宝一样,传到了她手上,她也穿出来充充门面。

就是衣服小了点。

她比妈妈高大,西服扣子有点扣不上,还有些短。

还好,西装这种衣裳,不扣扣子,看上去会不那么刻板,也更飒了。

时间过了十一点,客人来得更多,酒店大门口不大的露天停车场很快就停满了。

这是个好机会。

疏桐快速穿过马路,然后低着头,紧紧跟在一家四口后面若无其事地往门厅走。

“等等,小姐,请问您是——”在大门口负责迎宾接待的是新郎这方的人——盛天集团行政部经理李晶,她伸手将疏桐拦住了。

前头那一家四口闻声回头,好奇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扭头就进去了。

这就很明显地表明,她跟那一家四口并非一起的。

疏桐更加窘迫。

今天来参加婚宴的客人们,大多衣着和举止不凡。

当然,这是五星级酒店,无论是来此举办婚宴的,还是来这里参加婚宴的,圈层已经沉默地做出了各自适配的选择。

李晶无声地将疏桐上下再度一番打量。

深红色的廉价西服,配漆黑色直筒西裤。红配黑的外套,内里却是一件田园风格的白底小碎花圆领衬衣。不但搭配怪异,而且外套实在太老气,跟她一张稚嫩纯真的脸十分不搭。

十月份的天气,温度还比较高,大街上女孩们仍旧追逐着漂亮的连衣裙、露着大腿的热裤和显出精致锁骨以及不盈一握的腰肢的短T恤。

她却衬衣外面还加穿了一套薄呢西服,过厚且包裹保守的衣着,额头上浸出的汗水都打湿了发梢,淌下脸颊。

李晶脸上挂着疏落的笑容,说着客气而克制的话:“小姐,您若是来参加婚宴的,请出示请帖。若是来住宿的,很抱歉,棕榈泉酒店今天被我们盛天集团全包了,不对外接待住宿的客人,请您另找别的酒店入住。”

对方轻蔑的目光那么**裸,疏桐脸颊发烫,暗暗将寒酸的西服下摆往下扯了扯,遮住露出来一截的衬衣和裤腰。

但她还能硬拦着我不成?

疏桐壮着胆子一把打开李晶的手闷头就往内疾走,一壁理直气壮道:“我来找我爸,他先前进去了,我看见了!”

李晶的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

这姑娘很明显就是来破坏新人婚礼的嘛。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哪个年轻多金的富二代没几桩风流过往?他今天结婚了,过去的莺莺燕燕岂能善罢甘休?

总裁办公室主任何婕一早就千叮咛万嘱咐过她,一定要把大门守好了,千万不要出岔子,扫了领导的兴。

婚礼当天闹场,这是触霉头。

李晶忙叫了酒店的两个门童去把疏桐抓住了往外拖。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去?”疏桐自然是奋力挣扎,又踢又咬的,很凶悍,“酒店不是开门做生意的吗?为什么不让客人进去?!”

“女士,这里不是你玩闹的地方!你再胡闹下去,我们要报警了!”

两厢正在僵持,一辆黑得发亮的宾利车徐徐滑到了大门门口。

两方人都停止了动作,目光不约而同地追着那辆车。

前排司机位的车门打开,一个男人自车内跨出脚来。

“夏总,怎么您自己开车的呀?”李晶讪笑着小跑上前去为其扶着车门。

车子没熄火,有酒店的侍应生钻进车内,很快将车驶离门口,将其停在了酒店大门左侧一处预留的VIP停车位上。

那男人淡淡地嗯了声,拔步朝酒店内走。

李晶追着他,将其送到大堂门口。

就要进去时男人却忽然站定,扭头朝疏桐这边看过来。

疏桐“唰”地一下涨红了脸。

这个男人长得很有型,高大俊朗,身板挺拔得仿佛像是刚从军校出来的新兵。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竖条纹法兰绒西服,打着领结。他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黑得沉郁,疏桐只跟他对视了一眼,就慌得心跳加速,急忙把视线移开了。

她此刻的姿势可很不好看。

像个犯人一样被两个大个子侍应生拽住胳膊架在中间,双脚快要被提得离地,她不得不踮起脚尖儿找到那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塞进裤腰里的衬衣已经给扯出了下摆,吊在外面。不合身的西服,之前她似乎听见了裂帛之声……好尴尬,不知道是不是衣服背后的线缝被挣开了……刚才不该太用力的,明知道西服穿上身有些紧绷。

头顶上的视线像两只氙气大灯一样犀利,疏桐耐不住了,不自觉地又挣扎起来,“快放开我!”她小小声地呵斥架着自己的两个大帅哥。

那人终于移开目光,侧首看向一旁的李晶,“在闹什么?”

裹挟着冷气的问话叫李晶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回头看了眼疏桐。

想是想岔了,以为两人有某种不可说的瓜葛,说话就再没有了刚才呵斥疏桐时的气势。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嗫嚅地回,带着点委屈,“她说她来找爸爸的……夏总,她没请帖,看着也不像是客人我才拦着的……哦哦,夏总,我已经跟新娘子那边的工作人员确认过了,不是女方那边的客人,我们正在劝她离开。”

离开?

那不行!

疏桐惊回神。

看来这男人是个领导,能说得上话的人物。

认准这一点,疏桐立刻抬头重新看向那人,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领导……哦那个,夏总,您好!夏总,我来找我爸爸,我爸是你们盛天集团的员工,他还是你们公司基建部的经理,他……”

男人的目光变得有些奇异,疏桐辨不明他的意思。他微微偏了下头,眼睛里似乎掠过一抹谑笑,脸上仍旧没有表情。

疏桐被他这一眼看得语滞。

他是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吗?

不由得说话磕磕绊绊起来,“他,他……他真的是盛天集团的基建部经理。我,我……我找他是为了……”

话还没说完,对方已折身径直朝大堂内走。

他那身挺括的西服在玻璃门内消失的时候,疏桐听见了那人的话,不大不小的声音,内容淡漠而冷酷。

“既然不是客人,就让她滚。否则就开除那个基建部经理,叫她知道谁才是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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