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玫瑰少年(3)

“祁燃?”

孙学文想起祁燃整洁的卷面,笔锋苍劲有力,一看就是特意练过书法的,不由点了点头,“他的字倒是不错。不过这事你们得先问问他的意思,祁燃作为班长每天要忙的事情已经够多了,重点是——”

“不准他耽误学习!”秦颐挠了挠耳朵,嬉皮笑脸的,“孙老师你这话全班都会背了,谁不知道他是你的心头宝贝啊。”

“没大没小。”孙学文剜了她一眼,摆摆手,“走走走,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有什么困难再向我反映,赶紧回去看书去。”

从办公室出来,徐知岁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孙学文是何等人物,竟然有人敢和他那样讲话?思及此,她看向秦颐的眼神里不由地透出几分敬佩。

秦颐见她欲言又止,捂嘴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怕死?”

“他很严的,你不怕他吗?”徐知岁上学期被孙学文监考过,那场景光是回想都觉得窒息。

“其实老孙是我姨父,只不过在学校不准我这么叫他。他私底下人挺好的,就是把成绩看得比较重。上个学期我们班给他起了一个新的绰号,你知道叫什么吗?”

徐知岁茫然摇头。

“偷窥哈士奇。”

“噗……”徐知岁没忍住,笑出了声,“为什么呀?”

“因为他趴在后门偷窥我们上课的模样特别像只哈士奇!”

“……”

两人说笑着往教室走,秦颐大方地挽住徐知岁的胳膊,“对了,你怎么会想到让祁燃来出板报的?”

“我小学和他是同学,那时候老师就常夸他写字好看。”

“是嘛,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啊。那你应该知道他有多厉害吧?次次考试年级第一就不说了,听说这次全国物理竞赛他还拿了一等奖。总之在我们班就是学神般的存在,各科老师的心头宝。你别看他上课总是戴着耳机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他要是突然抬头看黑板,台上的老师就要心慌了。”

“为什么?”

“因为那肯定是老师讲错了。”

“……哈哈哈哈……”两个女生笑作一团。

徐知岁性格开朗,人缘很好,属于走到哪都不缺朋友的那一类人。而秦颐是班上十个女生中为数不多性格活络的,和谁都能说上几句。

在老孙的“撮合”下,两人迅速搭建起友谊的小船,成了一班最养眼的一对姐妹花。

后来在人生最灰暗的那段时光里,徐知岁多么庆幸还有这样一个好朋友陪在自己身边。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走到教室门口,第二节自习已经开始了。素有“灭绝师太”之称的英语老师在讲台上坐班,两人见到她立刻绷住了笑,低眉顺眼地走进了教室。

分开前,秦颐扯了扯徐知岁的衣摆,小声道:“我和祁燃不太熟,你去和他说。”

徐知岁当时点头答应了,回到座位后却一直纠结该如何开这个口。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第二节自习下课,当时放学铃声已然打响,同桌裴子熠瞌睡也不打了,站起来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催促祁燃回家。

“祁燃你快点,今晚有决赛,回去晚了就要错过科比了。”

“吴阿姨要是知道你白天打瞌睡,晚上熬夜看球赛,非拿扫帚抽你不可。”祁燃头也不抬,淡定地写着最后一道题。

裴子熠坐在课桌上,脚踩着凳子的横杠,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我妈她最近都上夜班,才没时间管我呢。哎呀,你快点,就算不写那些破题也没人能撼动你全校第一的宝座!”

祁燃回头瞥了他一眼,无奈地开始收拾东西。

眼见祁燃要走,徐知岁慌了神,不得不硬着头皮轻轻喊了声他的名字。

“祁燃。”

“有事吗?”

祁燃回头,一双眼睛深邃而清明,视线相触的那一瞬,徐知岁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深吸了一口气,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了一起,“那个……今天孙老师找我说让我画板报,但我的字不太好看,你能帮我写吗?”

祁燃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似乎想问“为什么是我?”,徐知岁连忙往下解释:“我记得你练过书法,粉笔字应该也写得很好吧。”

“得了吧。”宋砚回头笑了声,“上一任宣传委员也找他出板报来着,咱们班长大人愣是没管过。你有这功夫找他,不如去前边问问哪个女生写字漂亮来的实在。”

“这样吗……”

徐知岁垂眸,声音里掩不住的失望。

就在她打算放弃的时候,祁燃似有若无地叹了声,突然开口:“可以,你画我写。不过我没有太多时间,材料什么的需要你先准备好。”

徐知岁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点头如捣蒜,“嗯,不急,月底完成就行了。材料也不多,大概就三四段,我找好就拿给你。”

祁燃应了声,拎起书包朝裴子熠勾勾手指,裴子熠立刻从课桌上跳了下来,两人并肩从后门出去。

等走到楼梯口,裴子熠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撞了下祁燃的肩膀,调侃道:“你这个班长什么时候还接宣传委员的活儿了?”

祁燃面无表情地扶了下书包带,“我们班板报期期垫底,看不下去了。”

“哟,集体荣誉感上来了哈。说起来,我今天问我这个新同桌为啥不记我迟到,你猜她怎么说?”

祁燃觑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话往下问:“怎么说的?”

“她说因为她知道我迟到了会受罚,所以不忍心。啧,你说她这话是不是挺惹人多想的?我觉得她肯定对我有点什么想法。”

祁燃没吭声,从口袋里摸出单车钥匙,快步拐进了车棚。

与此同时,徐知岁也收拾好了书包准备回家。

走到校园主干道上,她不经意往公告栏上一撇,上学期的“迟到光荣榜”还没来得及换下,裴子熠的名字醒目地占据了第一的位置。

她想到了裴子熠今天问她的问题,抿唇浅浅一笑,其实答案她只说了一半。

一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迟到者会被孙学文罚去打扫卫生,可能是办公室,也有可能是厕所。

作为裴子熠的好兄弟,他每次被罚祁燃都会过去帮他一把,徐知岁就曾撞见祁燃在厕所门口帮他洗拖把。她当时真有几分生气,恨不得冲进男厕和正在拖地的裴子熠说“你自己迟到能不能别连累别人”,可回头一想,这不正是她欣赏祁燃的原因吗?

但再怎么讲义气,也抵不住遇上个猪队友,从那以后只要轮到徐知岁执勤都会借着自己的职务给裴子熠“放水”。

说不忍心,其实不过是不忍心祁燃陪他一起受罪罢了。

徐知岁一家就住在六中边上,是父亲徐建明为了方便她读书特意买的二手房,房子不大,条件也比不上他们在三环边的大房子,但胜在方便,距离学校不过十来分钟的脚程。

回到家,客厅的灯还亮着,妈妈周韵照例准备了夜宵,让她吃了再去写作业。

徐知岁在门口换了拖鞋,环顾一圈问:“爸爸还没回来吗?”

周韵将煮好的面条端上桌,招呼她过去吃,“没呢,估计又去应酬了。最近公司事多,他整日早出晚归的连个人影也见不着。”

徐父徐建明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收益尚可,周韵先前就负责打理自家财务。后来徐知岁因学业压力大而生了场大病,周韵权衡利弊,决定先放了手头的工作,全职陪读。

“不说他了,你今天到新班感觉如何?”周韵解下围裙关切道。

徐知岁随口回:“还行,就是老师上课比较快。”

“没事,过段时间就适应了。对了,你小学那个叫祁燃的男同学,也在现在这个班吧?”

徐知岁拿筷子的手一顿,眼观鼻鼻观心,简直将心虚二字挂在了脸上,“是吧?我没太注意。”

“……”周韵斜了她一眼,答案了然于心。

十五岁那年,徐知岁有幸被区重点长宁六中录取,分班情况却让她颇受打击。那之后,她常把“我要考进重点班”挂在嘴边,周韵以为她只是说说,毕竟以她当时的成绩要进重点班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没成想这小丫头打了鸡血似的学了两年,还真被她终于挤进了重点班的尾巴。

至于她迫切想进重点班背后的原因,周韵看破不说破,总归有个目标让她努力不是什么坏事。

她点到即止地提醒:“花里胡哨的心思赶紧收一收,一切还是学习为重。熬过了这最重要的一年,以后的事情都好说,但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徐知岁哦了一声,不露痕迹转了话题,说起孙学文要她出板报的事,周韵表示支持,只是不能过分占用学习的时间。

吃完夜宵,徐知岁打着写作业的名义闷头钻进书房,等周韵收拾碗筷去了厨房,她从带锁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日记本,翻到空白页在首行写下这样一句话——

2009年9月1日,祁燃答应和我一起出黑板报了。

……

再往前翻——

2009年1月1日,祁燃新年快乐。

2008年11月28日,我们擦肩而过,可你好像不记得我了。

2008年5月7日,我在楼上看见你打篮球了。

2007年9月1日,分班情况不理想,我想努力追赶你的身影,也请你等等我。

2007年5月20日,听说你被六中提前录取了,真好,我也要加油和你考上一样的高中。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徐知岁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她习惯于用文字记录或倾诉那些无人可以分享的少女心事,而这一切大概是从她喜欢上祁燃那天开始的……

徐知岁不是地道的帝都人,她出生在南方一个山清水秀的省会城市。小学的时候,徐建明创业赚了钱,带着一家人移居帝都,在这买房落户。

刚转学来帝都的时候,徐知岁说着一口平翘舌音不分的塑料普通话。因为这个,第一天上台做自我介绍她就闹了笑话,班里淘气的男生总是模仿她的口音,女孩子也不爱和她做朋友,这让小小年纪的她十分受挫。

竞选班委的那天,她听取了妈妈的建议积极上台争取,然而在她一番激情的演讲完之后,底下雅雀无声,没有一个人为她举手。

如今回想起来,她仍然记得那天的无助和茫然,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何这个班的同学那么讨厌她?明明在老家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就在徐知岁自己都快要放弃自己的时候,后排突然举起了一只手,那个长相清秀的小男孩说:“我愿意投她一票。”

天知道,那句话对当时的徐知岁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回过头,觉得那男孩整个人都在发光。

也是从那一天起,祁燃这个名字就烙在了她的心上。

祁燃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成绩好,长相也讨人喜欢,一到课间班上的小女生总是喜欢围在他身边。每年学校的六一晚会,少先队的老师总点名要他去主持。

那时的徐知岁就在想,要是自己再优秀一点,说不定就有资格和他做好朋友了。

好在她天生乐观,没有因为同学的孤立而自卑,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在老师和妈妈的鼓励下融入了集体。而祁燃却成了她小小世界里,一颗可望而不可及的明星。

这种盲目的好感一直持续到初中,两人同校不同班,徐知岁却能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快速捕捉到祁燃的身影。

他一如既往的优秀,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位置,校运会也能看见他矫健的身姿。

有一次,徐知岁所在的班级和祁燃他们班打篮球赛,祁燃作为前锋上场,一直对体育项目兴趣缺缺的徐知岁主动拉上好友去操场看比赛,最后却因为帮祁燃所在的队伍加油而遭到闺蜜团的鄙夷。

那时班上的女同学普遍早熟,私下常常讨论“谁喜欢谁”“谁和谁在一起了”这种沾染了暧昧的话题。

徐知岁不常参与,比起这些她更热衷于在下了课的走廊遥望祁燃的身影。

她反常的举动引起了好友的注意,在某次自习时好友突然问她是不是有了喜欢的人。徐知岁突然慌了神,不知为什么,脑海里浮现起祁燃的脸。

她犹豫着说:“我没有喜欢的人,但有一个想要拼命追赶的人,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有朝一日他能看见我,我想和他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

好友问:“你是不是看见他就很高兴,见了面却又紧张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时时刻刻都想着他,有时为他开心有时为他难过?”

徐知岁诚实地点头,好友却笑了,“白痴,这就是喜欢啊。”

“……”

明白自己心意的徐知岁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那些困扰她许久的问题一瞬间得到了解答。

她开始更加努力,为了他考六中,为了他进重点班。

喜欢他,就是她向上的所有动力。

回忆被一阵猝不及防的敲门声打断,周韵斜斜倚在门边,疑惑地打量着女儿,“写作业就写作业,你傻笑些什么?”

徐知岁匆忙用试卷压住没写完的日记本,乐呵呵地说:“没什么,就是建国60周年了,我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校园篇幅大概在全文的三分之一左右,高三这一年是男女主人生的转折点,所以很多情节要交代清楚。

今天也是求评论的一天,多一个评论年年多长一根头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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