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殷无尘沉默许久后,竟当真抬手,召出长剑荧烛。

荧烛剑还未出鞘,众人便感觉到了冲天剑意,果真浩浩如苍龙之势,连风雪也停了下来。

“好。”殷无尘神色淡淡地看着谢英,说道:“看在紫阳剑法的份上,我给你一剑的机会。”

谢英眼中迸射出惊喜之色,“多谢殷前辈成全!”

阮秋与卢鸣风都习剑,此刻二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家师尊,剑圣难得出剑,可不容错过。

谢英急忙抽出背上的不恕剑,微凉的玄铁剑柄握在手上时,他的心才平静下来些许,他深吸一口气,双目灼灼,“殷前辈,这是大师尊传我的不恕剑,我接下来使出的剑法,是紫阳剑法的第三重,踏雪寻梅!”

殷无尘轻轻挑眉,“你们紫霄宫出招前都会喊剑名?”

“啊?”谢英愣了下,“也不是……可至少要让对手知道我用的是紫阳剑法,尤其对手还是您……”

他看殷无尘的眼神很是崇拜与敬仰,还有几分羞涩。

阮秋和卢鸣风都没忍住笑了,好在殷无尘没有受到影响,面不改色道:“我记住了,来吧。”

谢英重重点头,许是殷无尘没有嫌弃他的修为给了他信心,他深呼吸一遍,双手紧握在不恕剑剑柄上,紫阳剑法,纯阳之剑,紫气附于剑身,浩然正气瞬间溢满天地。

阮秋心神大震,恍然有种被涤荡一清的错觉。卢鸣风更是面露惊喜,小声评价,“有形剑气?这小子天赋不错,看着也有几分剑意了。不过要论起来,还是不如师弟你。”

谢英的紫阳剑法乃是正儿八经的除魔之剑,阮秋哪儿敢同紫霄宫最高剑法比?他连忙摇头。

谢英脸上满是认真,他双眼里满是坚定,提着剑冲向殷无尘,又道:“殷前辈,请指教!”

大概是谢英太过礼貌,殷无尘望着他的剑意,眼底染上几点笑意。不过谢英倾尽全力的一剑即将近前,他只是不紧不慢地抬手,荧烛甚至没有出鞘,就这样随意的挥下!

剑气涌现,势如浪潮翻天覆地,轰然撞上不恕剑身!

谢英目瞪口呆,但他没有放弃,而是咬了咬牙,倾注全身灵力于剑上,握紧剑柄顶上去!

好厉害!谢英咬紧牙关,却止不住双腿颤抖,不受控制地被强力推出去,“我顶……顶不住了!”

他此刻清楚地明白,他拼尽全力的一剑,与殷无尘的一道剑气,可谓萤火与皓月的差距。

谢英会败,是显而易见的结局,于是当他的不恕剑脱出手中,整个人大叫着倒飞下山时,围观几人并不意外,然而阮秋正想掐诀托他一把时,一道剑光骤现划过谢英身后!

紫光划过半空,最后稳稳地托住谢英,将人带回殿前。

当谢英扑腾着从阔剑上滚到地上时,回头看见这柄三尺长的玄铁阔剑,也被吓得毛骨悚然——

“不平剑!”

殷无尘微微拧起的眉头舒展开,手中荧烛灵剑化为剑气消失,随后淡漠双眸望向山道上。

看到玄铁阔剑,躲在远处山坡上的红衣掌教咦了一声。

“他来了。”

楚越问:“谁?”

在殷无尘注视下,一人坐着轮椅从山下飘上来,他是真的飘来的,穿着一身紫袍,俊郎面容看上去很年轻,不过眉目间有几分沧桑忧郁,阮秋一见到他便认出来他是谁。

“燕前辈!”

这不正是那位在灵犀山养伤的燕不平,燕前辈吗?

卢鸣风却是不认得的,小声问:“小师弟认识他?”

阮秋点下头,殷无尘便冷淡地开口:“看了这么久热闹,总算出来了,将你的人带回去。”

燕不平笑着同阮秋颔首,不慌不忙地驱使轮椅靠近殷无尘,“多年未见,你还是这臭脾气,都是当师尊的人了,有晚辈前来虚心请教,也不多给一点耐心,多指点一下。”

卢鸣风愈发好奇,“这谁?”

阮秋低声道:“紫霄宫五宫主。”

卢鸣风吃惊道:“他是来帮谢英撑腰,来砸场子吗?”

阮秋沉默,不至于……

谢英趴在地上,脑袋扭到一边,愣是不起来。燕不平看不下去,“丢人现眼,还不起来!”

谢英吐了吐舌头,一个鹞子翻身蹦起来,便露出一脸要哭的表情,冲着燕不平滑跪下去。

“五师尊!我错了!我不该离家出走,偷偷跑到玄极宗问剑的,求您别告诉大师尊好不好!”

“你出来这么久,以为大师兄会不知道?”燕不平看他灰头土脸的模样就头疼,“老老实实站在这等着,我同殷道友叙旧几句。”

殷无尘道:“叙什么旧。要带晚辈,你自己不就行?”

燕不平苦笑,“你也太看得起我。”他拍拍自己轮椅上的双腿,“我都这样了,没有力气了。”

殷无尘仍旧相当冷漠,“你的腿断了,剑也断了?”

燕不平气得嘴角微抽,半晌才道:“行,说不过你。代我向李掌教告辞,在玄极宗叨扰多时,我也该回去了,顺道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带回去,就不劳烦您了。”

他能及时赶到,自然不是头一天知道谢英在玄极宗,而等到现在才出现,就是想看谢英能不能让殷无尘出剑,没想到这傻小子还挺有福气,可殷无尘的嘴巴还是那么毒。

殷无尘望向远处,眼里有些不耐烦,“她已经听到了。”

燕不平不知是想到什么,也笑了起来,便瞪向自家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推我下山吧。”

谢英整理干净衣裳沾到的灰尘,闻言不情不愿地喊了声“五师尊”,不舍地看向阮秋二人。

“大师兄很担心你。”

燕不平一句话,便叫谢英做了决定,他还是舍不得跟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分别,可还是点了头,走前又回过头拔回自己掉在地上的剑,正儿八经地冲着殷无尘师徒三人抱拳。

“多谢殷前辈指点,也多谢卢师兄、阮师兄,我会记得这些天的你们对我的照顾,我先回家去了,山水有相逢,我们日后再相见!”

殷无尘微微颔首,殿前的卢鸣风和阮秋便上前,整齐地回了一个抱拳礼。卢鸣风笑了笑,故作老成地摆手道:“回去吧回去吧,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都不会离家出走了。”

阮秋轻声一笑。

燕不平也笑了笑,同阮秋道:“今日走得匆忙,还没机会同阮小友道别。”他问殷无尘,“不知这位鼎鼎大名的北岸剑圣,能否割爱让你的小徒弟送我与这臭小子下山?”

殷无尘能说出不准的话,但他知道阮秋给燕不平治病长达半年,看阮秋似乎也有话想说,他便点了头,又瞥了眼耷拉着脑袋的谢英,“待他结丹之后再来,可再接我三剑。”

谢英惊喜,“真的吗!”

燕不平也有些错愕,立马说应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可事先说好,你得真的出剑才行!”

殷无尘无语地看着他。

他这次要是真的拔剑,谢英人已经没了好吗?至少也得等到谢英结丹之后,才有能力接剑。

燕不平又何尝不知道,高兴之余都有些酸了,这傻小子福气可大了,竟能得到剑圣的承诺!

重活一世,阮秋还是才知道殷无尘与燕不平似乎关系不错,他好奇地看了看二人,同师尊和师兄说了一声,便送燕不平和谢英下山。

下山时,谢英完全高兴不起来,闷闷推着轮椅下山,燕不平还笑眯眯地往他心口上扎刀,“别想太多了,你输给殷无尘,是因为你太弱,而不是我们的紫阳剑法不够强。”

谢英好一阵沉默,“我知道的,五师尊你就别埋汰我了……”他说着颇为内疚地看向阮秋,“阮师兄,对不起,我之前隐瞒身份欺骗你时其实也很惭愧,不过我一直没有使用紫阳剑法,一个字都没提紫霄宫,你到底是怎么认出来我是紫霄宫的人的?”

阮秋才想起来他提前将谢英的身份暴露出来这件事,他其实也有些心虚,不知该怎么回答。

总不能说他重生了吧?

没等阮秋说话,燕不平便笑道:“傻小子,即使你什么都没说,你手上的剑就足以证明一切了。阮小友是殷无尘的徒弟,殷无尘怎会不认得你大师尊曾经用过的不恕剑?”

被无意解围的阮秋暗松一口气,听到这个最合理的说法时也愣了下,但误解也比说实话好。

谢英挠了挠头,果然没有再问,阮秋便道:“无事,你来清徽山情有可原,师尊他没有计较,我与二师兄也都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谢英听着更惭愧了,“还请阮师兄帮我给卢师兄,还有剑阁的师兄们带句话,我知道错了。”

阮秋失笑,“好。”

这不是什么大事,便当是满足一下知错认错的小孩。

燕不平也是无奈摇头,“你日后便老实些吧,回家之后专心修炼,别忘了殷无尘的承诺。”

谢英点头,“我会好好修炼的,十年之内,再来拜山!”

阮秋微愕,谢英这是要十年之内从半步筑基到结丹的决心,不过以他的天赋确实有可能做到。

谢英又同阮秋说:“要不,阮师兄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阮秋愕然,“什么?”

“你来紫霄宫吧!”

谢英想得很美,“若阮师兄就是我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师兄就好了,不会揍我、骂我,会在我受伤时给我上药!”他兴致勃勃地邀请阮秋,“阮师兄,我们紫霄宫也很好的,要不你先随我们去看一看,我相信,你见了大师尊,一定会答应做我师兄的!”

燕不平没有说话,只是在笑。

阮秋笑着婉拒,“为何见了大宫主我便会答应?谢英,你莫不是忘了,我早已经有师尊了。”

谢英毫不气馁,“因为我大师尊长得好看啊!整个紫霄宫乃至北岸第一好看的人就是我师尊!”

燕不平没再由着他胡说八道,出言道:“行了,这傻小子总爱做梦,阮小友别同他当真。”

谢英不服,“你们总说我和姐姐头上还有个大师兄,可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不知道他是男是女,长什么样,我看阮师兄就特别好!”

燕不平神色微变,笑容淡了下来。谢英看见后不敢再说下去,忙道:“好啦,我不说了,三师尊和四师尊的孩子,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也是我们唯一的大师兄。”

见气氛不对,阮秋没再说话。

可燕不平听着谢英的话,不知为何看向阮秋,“我曾经也希望阮小友便是我那位小师侄,只可惜他还未出世,便被四师姐带走了……”

他眸光定了定,淡笑道:“让阮小友看笑话了。我第一眼见到你时,便想过你会不会就是他,但他母亲应当不会带他来玄极宗。倒是这半年来,多亏有阮小友为我治病。”

难怪阮秋总觉得燕不平对他过分亲切,原来是与故人相似吗?他对自己的身世从来都是没有半点怀疑的,便没有多想,只道:“燕前辈言重,我其实也没能帮到你什么。”

“能为我缓解痛苦,已经足够了。”燕不平道:“说真的,若不是殷无尘先给了这臭小子承诺,我是真的想将你挖到紫霄宫来的,我已许久没碰到像你这样投缘的后辈了。”

他状似无意地瞥了眼山道四周,眼底笑意更浓,故作惋惜道:“可我现在后悔了,殷无尘的承诺我想要,他座下的好苗子我也想要,阮小友,你真的不跟我去紫霄宫吗?”

忽地,山风似乎凛冽了几分。

阮秋没有留意,犹豫着在储物戒中取出一个锦盒。

“燕前辈说笑了。先前我给燕前辈炼了一些丹药,不知能不能取代万象回春的缓解之法,但也能起到养神健体之用,燕前辈若是不嫌弃,便将这些丹药带回去试一试。”

这丹药是阮秋用两世的经验所炼制,但到底没有给燕不平用过,故而他此刻心里也没底。

燕不平却是十分惊喜,毫不犹豫便接下了丹药,“那就多谢阮小友了,此药我定会服用的。”

谢英也是一脸感激地看着阮秋,“多谢阮师兄还记挂着五师尊的病。说起来,都怪宋惊风……”

“英儿!”

燕不平一声低斥,谢英立马住嘴,晦气道:“呸,那个叛徒的名字不配污了阮师兄的耳朵!”

燕不平脸色阴沉,“别说了。”

谢英听话地闭上了嘴。

可宋惊风这个名字,阮秋并没有错过,他迷茫之余心下大惊,因为不久前这个名字才从鬼剑林庸嘴里说出过,那时候……是他哥哥宋新亭使出家传剑法自在飞花之后。

宋惊风是紫霄宫的叛徒?阮秋想到方才卢鸣风同他说过的那个故事,登时紧张得偷偷攥紧了拳头,宋惊风是不是就是紫霄五子中的二弟子?那他与宋新亭是什么关系?

不管如何,看燕不平和谢英对宋惊风怨恨的态度,若是宋新亭和宋惊风真的有关系,说不定会被紫霄宫迁怒,阮秋决定先找宋新亭打听一下,暂时不将这件事告诉他们。

“阮小友?”

燕不平再出声,阮秋呼吸一滞,僵硬地挤出一笑。

“阮小友怎么了,你的脸色有些难看,可是有何不适?”

山间的风在这一刻隐约柔和了几分,但阮秋方才已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么一吹,果真冷得轻轻颤抖。对上燕不平关切的眼神,阮秋心中也有过几分挣扎,而后慢慢放松下来,摇头道:“无事,只是有些冷。”

燕不平道:“下雪了,天冷,阮小友身体不比我好多少,可得记得添衣,好好照顾自己。”

谢英便在一边用力点头。

阮秋攥紧衣袖,垂眸道:“我知道,多谢燕前辈关心。”

说话间,三人已到了凌绝峰山脚下,燕不平示意推轮椅的谢英停下,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递到阮秋面前,阮秋不免有些惊讶。

“这是?”

“道谢总不能只在嘴上说说,这是我为阮小友挑选的谢礼。”燕不平对阮秋一向是亲切温和的,仿佛对待自家孩子一样的态度,他道:“收下吧,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个了。”

阮秋怔怔接过,指腹轻擦过木盒,燕不平温声道:“别!这是暗器,暴雨梨花钉,如今只剩两发。我知道你不常下山,但世事无常,就怕万一。切记,这暗器威力极大,便是元婴修士也很难躲避,待你遇到致命危机方可使用,届时注入灵力即可。”

阮秋已彻底呆住,须臾后忙将木盒推回去,“前辈,如此珍贵的保命暗器,我不能收下……”

“你必须要收下,你给我和英儿的,远比这暗器珍贵,我将它给了你,还能借大师兄之名再去求。你是我最喜欢的后辈,它在你手里,便是一张保命符,我也才能放心。”

燕不平轻轻一推,木盒便被一股强力硬塞到阮秋怀中。

阮秋很快便反应过来,燕不平在巅峰时已是元婴修士,即使重伤,他依然有着元婴期的修为,自己力气再大也打不过元婴期修士!

看着手上的木盒,阮秋心下越发羞愧,随后神色郑重地朝燕不平躬身抱拳,“多谢燕前辈,晚辈也会尽我所能,研制出能医治燕前辈顽疾的丹药,让燕前辈早日站起来。”

燕不平朗声笑起来,“好,今日得你们师徒二人的承诺,我和这臭小子都没白来玄极宗。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阮小友这便回去吧。”他别有深意地望向山上林间,“再不回去,只怕你师尊误以为你要同我们去紫霄宫,要气得拔剑追下来砍我们了!”

阮秋闻言也笑了,他知道师尊脾气不太好,但应该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追杀紫霄宫的五宫主?

已经送到了山脚下,阮秋便不再送了,他朝二人拱手。

“二位珍重。”

谢英一脸哀愁,“告辞。”

阮秋看他这模样就想笑,这次燕不平二人也没再停留。

少年推着轮椅,离开凌绝峰。

长风万里,送君归去。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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