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几抽屉药箱子拉开,药童依着纸方子挑拣,挨个取了放在药碗里碾碎、捣细。

许老放下东西,提笔写着,斟酌道:“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公子心思重,作息紊乱,像今日出出门也好,省的落个郁结于心的病根。”

老许家的医馆虽在中央,但这地方本身没多少人,在早市旁边也算安宁,菱窗外垂落一团团木香花,黄澄澄的开得透,几只蚂蚁爬上墙沿,顾念坐在窗前,听着许老交代。

“你夜间睡不安稳也是有心疾,不是几副药能顺下去的,置于眼疾恕老朽见识不深,没寻出病因来。”许老细细讲明,讲着讲着叹气。

药童一面听一面捣药,顾念放走爬到手上的蚂蚁,也跟着叹了声气,许老讲的他又何尝不知,不过好在人家还没开始摇头,应该也没那么严重。

木香花花香四溢,根叶皆可入药,门前大片,房顶上也挂着不少。花妖间密密叠着小声交谈,该是他耳尖,能听见些,似乎是在说某家的妇人怀了没一阵,孕肚却极大,庄子里的亲戚四处寻人去瞧。

“听旁的妖说,那妇人的肚子血红赤条条的,兴许是胎位不大正,不过几日过去,就能看见里头胎儿伸出脚掌呢!”

“哪的话呀,我怎么没瞧见过那妇人?”

“那还是人嘛?反正每日来咱这取药的人族女子的没见这般。”

“别是见了鬼或旁的妖呢?不过孩子都这样了,她竟舍得留,你们谁还见过她呢?”

“不是说她从不来人多的地界么,我这个还是云雀偶然在山里瞧见的,你们呀若是不信的话...下回问他去,现在姐妹们当个玩笑话听听罢了。”

...

顾念听完了也不知是何事,倒是那女子不一定是人,也不一定是妖。

透过菱窗外头是夹道水流,一群小童在岸边入水石阶玩闹,唱着支童谣:“小江流,石板桥,白花花,入水去,开出一朵大红花!”

观人世这虚境,水怪,习俗怪,连小童间的嬉戏唱词听着也叫人心神不安,小江流是水,石板桥他还没在此处见过,白花花是什么呢?

医馆跟前停泊着来时的小船,船上一头系着麻绳,另一头卷几圈缠在渔猫手心里。

猫正坐在石阶上迅速拆着油纸包,木香花瓣落在毛茸茸的脑袋上,但猫不闻外事,这已经是其大快朵颐的第六张鱼肉馅饼了,吃得胡须上翘尖尖发亮。

顾念提着药包出来时,鱼肉馅饼已经是第八张了。“公子你快看呀,这猫可没停过。”屋外的花妖们还打趣猫,猫见顾念来了,伸出爪子一哄而散。

“许老跟你说什么了?严不严重啊?”猫将最后半阙饼子吃下肚,灵巧往后一蹦上了船。

“哎!俺的李子!”他那一蹦弄的船身乱晃,堆成山的脆李接连滚了几个下去,渔猫眼疾手快,撒手飞扑——“哗!”

果子是接着了,它尾巴往上也都掉水里了,溅起的水花不小,淋了旁处玩闹的小童满身,众小童咯咯唧唧笑,笑累了排排一列站在太阳底下等着晒干。

顾念上船,温声道:“只说要调养,没什么大碍。”将手递给猫。

渔猫才放下心来,将几个落跑的李子丢进船内,爪子放在顾念手里,手脚并用攀上船,浑身绒毛甩甩就干,这下早市逛了药也拿了,这该送这位偷跑的公子回宋府了。

可惜出门一趟并没打听到什么能用得上的,顾念看着澄澈的水底,这里水质比渡江内好多了,莫非是没有那不明肉块的缘故?那到底是什么呢?

“你还杀不杀年兽了?”雪素从底下爬出来,嫌弃道,“不过这渔猫跟着你,你能往哪去呢,啧,要不你干脆跳下来水里晃悠得了,我把你变成一条红的水蛇,你呢,就跟我一道游,一起游到山神庙井里,来个攻其不备——啊!”

“...”顾念伸手按住白蛇的嘴,把他压下船底,做完后默不做声,心里想着走一步是一步,免得打草惊蛇,眼下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宋二也不知是否回了府。

船在驱使下离了医馆,这地方外面看起来不大,在支流河路待着,不是水绕着门楣淌,是人依附于水搭建房子来过活。

早市之后,人也就多了,岸边做买卖的常有,鱼肉馅饼就是早先从这样的小铺子买的,那地方生意不错,似乎也是宋家的铺子。

撑船的也多,有在船上放买卖交易的,有用来赶鸭子的,更多的是捕鱼为生贩卖的渔民,而回去的水路渔猫没按原来的走,是条新路。

渔猫回首道:“难得你出来一回,若是就这般回去那地方,咱也不乐意,我带你绕水路去看看!那可比这有趣儿!”

他选的这水路两岸人家少,活物多,绿柳红花,水潭小鱼,鸟雀不怕人,飞两下停在船头,倒别有一番僻静意味。

路上岔口也多,官府留的告示贴在岸边儿,来来往往都能看见,这般过一阵,他一行到了个新岔口,不知不觉,这条路竟在镇子边缘,连告示板子都破了半块。

岔口左侧,水流湍急水势汹涌,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堵成一截,里里外外围着几只木船挤着人。隔着几户人家分出个右侧,水流缓慢,却黑乎乎的,什么也瞧不见,有半截枯槐木横拦在中间。

渔猫看了顾念一眼,停住船朝着人堆里大喊:“诸位!做什么呢!为啥堵上了?”

“宋家的渔猫船家?你怎么来这了?”众人一时七嘴八舌地要说,唯恐后来的这几个没听见——“前头有个卖鱼的婆子,满篓子的鱼搁船上,这地方的水从山上淌,前不久又是雨来,方才跟另一家卖鱼的撞上咯!”

“说来也怪!按理这条河道宽敞,能过两舟,平时撞不上的...”

“嗐!你们后来的没看清,那鱼可真好哝,好斗得很,篓子里就不大安分,个大水性也好,就是长得有点子怪,鱼背上跟下了朱砂似的,摔上岸扑腾的那劲头,两个人都按不住哩!”

“这会子两家的鱼混在一起,水势又大,可那婆子倔得很!非要分个清楚捞回自家的鱼。”

人们说的津津乐道的,跟里边些的人群里忽然传出惊呼,众人草鞋边涌出河水,带出条条鲜红的草鱼,鱼目映着日光,被迫冲上岸,几番挣扎无果,甩尾干巴巴地打在土上。

“瞧这红鱼!带了那么大片水,不若抓了一同打生桩去!”一男子道。

某些地方有这样的邪术,要修什么东西就会有相应的祭品,常见的有所谓寻来一坛子,将活的男女童儿塞进去,用红布封死,埋入土内,说是禁锢住魂魄让他们留在此处镇住河水。

与河神娶亲有差不多的因素,都是一些利用舆论或是诡术构成的。只是投入河中的是无辜的妙龄女子,被用来作生桩的是寻常人家的稚子。

渡江水,也会和生桩有干系么...

“这要命的水,咱听得不是这个由头!是那婆子水里弄丢了东西,瞧她这着急样!准是丢了什么大宝贝!”

“你怎的知道?你瞧见了?”渔猫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问,“她能丢什么呢?”

“老天爷哝!”不待看热闹的回他,水中人群里冲出一个背着鱼篓的婆子。

那老妇人矮小却十分敏捷,穿着小脚布鞋,看不清脸,满头白发盖住双眸,伸着的双手布满皱纹,她踩着水追着鱼群出来,往水里巡视一番,忽的定睛朝着顾念大喊:“我的白蛇大仙儿哦!”

白蛇?

“我祖传的富贵金元宝哟!”卖鱼婆子口中念念有词喊着,无人瞧见的地方,她抬眼看了看渔猫,四目相对,渔猫心领神会,大呵一声支起木浆,抵住两岸石头缝,将整个船绳抛下船头掀起——

船翻了!

“咳咳...”顾念直接被抛到那槐木旁,半个身子浸泡在水里,草药方子脆李子全轱辘掉在他周围。不妙!这浑浊的水里他踩不到水底!

他刚要挣扎着抬头,一只爪子按住了他的头,原来是渔猫扔掉船桨便来拖着他往水下沉。

“这猫压着我下水作甚,是谁呢?”水压着顾念的呼吸,无数个水泡泡里带着些枯枝败叶,划破他的脸,眼前模糊一片,他屏住呼吸,极为不解地侧目看向渔猫。

渔猫浑身毛发也飘在水中,脖颈一柄短短的玉笛浮起——娩秋脖颈上也有这个!也正是这个玉笛的小令,将顾念吹离长藤虚境。

“我的白蛇!找着了!”那卖鱼的老妇人高喊着,顾念隐约看见,她将那白水蛇全部拎起,在头上围了一转,钳制住了蛇的七寸,那蛇呢,船身破损把他弄的晕头转向的,哪还有清明劲儿去挣脱。

没想到,这一遭竟是冲雪素去的。

“快走罢,莫要去晚了。”老妇人朝着顾念微微笑笑,从船绳解下一只竹篓,没什么孔,打开盖子就将昏死的白蛇装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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