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钢琴考级的曲目是由一首练习曲,两首乐曲,再由评委当场抽取一个调的基本练习组成,段煜其的钢琴老师已经将他考级的曲目定好,易礼诗只用看着他练就行了。

没有家长在旁边看着,段煜其第二个小时显得有些坐立难安,不停地问她要不要喝水,要不要看看他的玩具,人是真的很机灵,想要什么不直接说,拐弯抹角地想偷懒,被拒绝后也不会闹脾气,而是装作小大人一样叹口气,又继续乖乖地练。不过眼睛时时刻刻都盯着墙上的挂钟,他看钟的时间比看谱子的时间还长。

好不容易捱过了两个小时,还不等易礼诗反应,他就直接放下了弹琴的手,两截藕根似的手臂放上膝头,侧过脸对她眨眼道:“易老师,时间到啦!”

易礼诗摸摸他的头:“那好吧,今天就练到这里吧!”

段煜其欢呼了一声,扔下一句“我去找我哥来”,就冲出了琴房。

易礼诗坐在琴凳上没事做,就将段煜其的书整理了一下,把琴盖盖上,胳膊肘撑在琴盖上静静着等着人哥哥过来付钱。

一下子4000块钱到手,心里还有点小雀跃。

不过她刚刚好像摸他头摸得有点敷衍,课后的鼓励环节有点对不起这个课时费。

但她真的不是特别喜欢小孩,遇到可爱的学生她顶多在内心感叹几句“卡哇伊”,然后觉得省事而已,如果要让她自己嫁个人忍受生孩子养孩子的痛苦,她就觉得,还是自己瞎几把过吧。

正胡思乱想着,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刚准备回头,右肩就被人轻轻敲了一下,她往右边扭了一下头,看了个空。

“学姐。”

一道冷淡又熟悉的声音在她左边响起,突然又霸道地钻进她耳里。

作为一名音乐生,她的耳朵向来很好,只一声,她就辨认出来这是段凯峰的声音。

她那时候表情一定很不好看,只涂了防晒霜、化了两道眉毛连口红都没涂的她,还失去了平日精心打扮出来的美貌。更糗的是,她条件反射般地往左边转头,结果幅度有点大,嘴唇不小心擦过他的面颊。

难捱的沉默蔓延开来,段凯峰的侧脸悬在离她的脸大概十厘米的距离僵住,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慢慢转红,然后,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来帮他擦了擦那块被她亲过的皮肤。

他的肤色是常年沐浴在阳光下的健康的小麦色,脸上的皮肤虽然不白,但她隔这么近看,居然看不到毛孔。体育生不都很喜欢长痘吗?他为什么一颗痘痘都没有?

“哈哈,”她干笑两声,又在他脸上摸了两下,“不好意思。”

段凯峰没有看她,直起身子走到钢琴旁站好,沉默了一下,说道:“看来你不适合玩我们这种游戏。”

什么?什么游戏?

就是打她左肩结果从她右肩出现这种幼稚的、小男生才会玩的小把戏吗?那她当然不适合玩。她只适合在梦里像个痴女一样馋他身子。

只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等会儿,他也姓“段”!所以他就是那个大儿子?

这种巧合她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而且他看起来好像丝毫不意外她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她疑惑了。

段凯峰拿了他弟弟的节拍器在手里把玩,比起她的问题,他似乎对那上面的数字更为感兴趣,一直试图将指针拨到某个位置,如果易礼诗这时候愿意仔细观察他,兴许会发现他其实有点紧张,可惜易礼诗这时候满脑子都是“我今天没化妆,我今天不美了,为什么不化妆的时候总会遇到帅哥”这种过于在意外貌的想法,因此根本没勇气抬起头来直视他。

她只是觉得那根指针被他拨得有点烦人,嘀嗒嘀嗒地节奏声在琴房里回荡,听得她焦虑症要犯了。

终于,他像是玩够了那个节拍器,随意搁回了原处,然后开口道:“我从你朋友圈看到你兼职的那家琴行的信息,然后去找了你们老板。”

倒是意外地坦诚。

“你为什么要特意做这种事情?”她接着问,不过眼睛依旧没有看他。

“我心里在怀疑一件事,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证明。”多的信息他不愿意透露,只是反问她,“来我家陪我弟弟练琴,对你来讲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情吗?”

“那倒……也没有。”她轻声说,“你弟弟挺好带的。”

毕竟报酬丰厚,她也不是个矫情的人,只是他这边就像颗定时炸弹,她知道他大概是想找那个□□女,但找到了又怎么样呢?

她看不清他的目的,所以只能百般防备。

“既然你没有感觉苦恼,那你一星期来三次怎么样?”段凯峰拿起手机,点开她的微信,一次性给她转了5000块钱,“一小时200,这里是20个小时的钱,另外1000是你的路费。”

即使易礼诗在这几天里幻想过无数次段凯峰会给她发什么消息,但第一条微信便是给她转帐5000这种操作,也是她从来没料到过的,即使他们实在进行很正当的交易,但她也挺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收钱。

微信!你已经是个成熟的app了,你怎么就不能像支付宝一样自动收钱呢?

“路费用不了这么多。”她装模作样地推脱。

“没关系,我们这里离学校也挺远的,来一趟不容易。”

再掰扯就有点过了,易礼诗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麻溜地点了确认收款,然后站起来告别:“那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明天在培训班还有课,后天再来。”

段凯峰点点头,跟在她后面出了琴房,煜其练完了两小时琴后简直如混世魔王附体,手里拿着根冰淇淋在沙发上蹦哒,见易礼诗出来,又蹬蹬地跑去厨房拿了一根新的冰淇淋冲过来,献宝似地问道:“易老师,这个给你吃!”

他向来很乐于分享,更何况哥哥一早就吩咐了他今天要表现得乖一点,有奖励,所以他便分享得更为乐意。

只是他拿的那支冰淇淋刚好是易礼诗不喜欢的巧克力味,所以易礼诗委婉地拒绝了,并且她还蹲下身子耐心地问道:“今天的课堂内容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有问题可以问我。”

好不容易下课了,还得回忆课堂内容,这对小孩子来讲简直是个噩梦,于是他惊恐地摇了摇头,光速蹦走了。

易礼诗一脸无辜地站起身,听见身后的段凯峰轻笑了一声,然后说道:“走吧,我送你。”

嗯?

不是已经给了路费了吗?为什么还要送她?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补充了一句:“我要去学校训练,顺便把你捎回去。”

这就十分顺理成章了。

对于段凯峰才大二便有车这件事,易礼诗并不奇怪,他们音乐学院也有挺多这种隐形富二代,本科的时候跟她这种家境平平的人挤一个四人间,在热成狗的夏天晚上和室友一起抱怨学校小气到连空调都不肯装,实际上自己用着几十万的乐器,出去比赛都要给自己的乐器买保险。

宿舍与集体生活只是他们在体验人生百态而已,回到家又是有保姆伺候的少爷小姐们。

她坐在副驾驶,手心无意识地摩擦着车内的真皮内饰,正盘算着她这个月加上培训班的收入一共能赚多少钱,思绪却突然被正在开车的段凯峰打断。

“我有一个问题。”他说。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因为她刚刚问了他弟弟对于课堂内容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所以他才借此机会对她进行试探。

可她被无法逾越的贫富差距打击得没有心情应付他任何的试探,所以她决定无论他问出什么问题来,她都要冒着得罪雇主的危险,怼得他后悔今天开着这么好的车在她面前炫富。

一直没等到她的回应,段凯峰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但他明显不是一个会善罢甘休的人,因此,在将车开出小区大门后,才缓缓问道:“你今天为什么……一直不肯看我?”

这是什么鬼问题?

所以他刚刚在那里酝酿了半天只是想知道这个?

易礼诗有些烦躁地拨了拨头发,决定实话实说:“我今天没化妆。”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答案,分神仔细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没看出来。”

“……”

果然是不看长相只看身材的体育生。

“你每天都要兼职吗?”他又问。

“到考级之前,一星期兼职五天吧。”培训班去两天,他这里三天。

他点点头:“到你了。”

很突兀的一句话,但她能听懂。

她真的好恨自己之前跟他裸/聊那段时间那么费尽心力去了解那个微信对面的他,导致他现在不管说什么突兀的话,她都能听懂他的意思。

他刚刚那句话的意思是:到她问他问题了。

她有点犹豫要不要装作听不懂,毕竟她现在的人设是个刚刚认识他的学姐,听不懂他的话很正常。

所以她有点夸张地愣了一下,问道:“啊?什么意思?”

他还是目视着前方,眼皮微耷了一下,半遮住漆黑的眼珠:“没什么,不用在意。”

他看起来有些失望,她条件反射般地想补救一下,就跟以前她做过无数次的那样,她知道该怎么让他高兴,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行,不能哄他,一哄就露馅了。

密闭的车厢中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冷,本就不熟的两个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把气氛炒热,只能各自陷入沉思。在等红绿灯时,段凯峰拿起手机,打开听歌软件,问她:“听歌吗?”

“嗯。”她点头表示赞同,听歌好,能缓解尴尬。

可是他放的那个歌单,真的越听越尴尬,因为每一首都是她曾经给他唱过的歌。

听着听着,她突然生出一股愧疚感。他好像出于某种原因,对那个她装出来的人格有种她暂时还不清楚到什么程度的迷恋,可是不管是她唱的那些歌,还是她花心思哄的那个人,初衷都不是因为他。

而他想找的那个人,是她装出来的。那个甜美可爱又热情奔放的人,不是真实的她。

真实的她是现在坐在他旁边的这个冷淡的、矛盾的、不善言辞的,一点都不讨喜的人。

下车的时候,太阳正好斜挂在西边,将天上的云朵染出极为瑰丽的色彩。她撑开遮阳伞挡住看起来美丽,但温度灼人的夕阳,也挡住他一直钉在她身上的视线。

那5000块拿得太烫手了,她理亏。

她的正常劳动根本不值这么多钱,她只能在给段煜其上课的时候,再多一点点耐心。

段煜其的钢琴老师是她音乐学院的教授,名字叫汪坤,她没上过他的课,但听说过他。汪教授人很高,跟李斯特一样,手掌巨大,据钢琴系的同学讲他能在钢琴上跨十二度音,因此上课的风格比较狂放,适合教男孩子。

由于太过狂放,所以段煜其有些小毛病他觉得没必要纠正。所幸他留下的课堂笔记很详尽,易礼诗按照他的要求来陪练,效果也是一天比一天好,段妈妈对她越来越满意。

自从上次她和段凯峰有些不欢而散后,这几天他都没出现,是段妈妈在家里陪着。她想着等考级结束后,还是把那1000块钱的路费退给他,所以依旧是坐公交车往返。

一天下午,她陪段煜其练了一小时后,突然感觉到一阵尿意。

在雇主家借用厕所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所以平时她都会解决完个人问题再进门,今天是个意外。

这家保姆告诉她一楼洗手间正在被人占用,要她去二楼。

二楼是她从未涉足过的领地,她上楼上得很忐忑。今天段妈妈不在家,段凯峰……

希望他不在。

她借用完洗手间后,准备下楼,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突然听见一声闷哼。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的内容在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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