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城下意识蹙眉，除了营地里的男人，他们身后帐篷里也有人在休息，且外围还安排了人放哨巡逻。

肯恩眼见着是没有冷静了，乾城心中却复杂，他知道自己成了魔物，可本质上还是没法将自己当成魔族看待，见到人类总是更亲切的。

这些天在森林里吃各种生肉和野果，如今闻到人类食物的香气，他都想当场落泪。

“你要去救穆尔吗？”

肯恩没回答，两只爪子深踩进泥里。

乾城轻叹气，“你能打得过他们吗？”

这帮人类不是手无寸铁的，他们全都佩戴刀剑身穿盔甲，还有的弓箭在手。

“是人类闯进我们的家园打杀我们！”

相遇以来，黄毛魔人一直表现良善，这会咬牙切齿的说话，乾城终于从他身上感受到丝兽类的凶悍气息。

“他们抓你朋友做什么？”乾城看到过尸山，但那些大多是魔物，对于拥有和人类差不多外形的生物死去或受伤，他的感受总是不同的。

“把我们卖掉，让我们表演自相残杀，”肯恩听过许多关于人类捕捉魔人的消息，“又或者把我们卖给铸造师，用我们的身体打造武器。”

乾城“啊？”了声。

肯恩咬牙道：“还有可能将我们卖给药剂师，用来做实验。”

乾城诧异后默默缩小身体，想要出去与人类交流的念头淡了。

“这些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他们一魔人一魔物躲在暗处，距离他们百米远的人类营地里，那些男人还在说话大笑，大约是因为这趟出来收获颇丰，两个男人勾肩搭背的跳起舞来。

因为他们闹出的动静，帐篷里又走出几个人，大多数人双手抱胸，又或一只手拿着食物笑看着，气氛祥和而欢乐。

“他们闯入我们的家园，掠夺我们的食物，对我们喊打喊杀。”大约是想起不久前的那场屠杀，肯恩慢慢坚定目光。

乾城看向营地正中插着的旗帜，好奇道：“那是什么？”

“佣兵旗。”

远远的，人类说话声飘来，他们交流着几支队伍各自捕捉或杀死的魔物数量。

有人类拿着火把去一旁，乾城这才发现，不只是半空悬着的两个铁笼子，地上还放着几个更大的，随着火光映照，他看到这些笼子里关着数量惊人的魔物。

“我知道你想救朋友，”乾城语重心长，他知道魔人的速度快，可那边人多啊，自己身为魔狗能帮的恐怕有限，“也要冷静思考一下对......”

话还没说完，身旁躲着的魔人就已经冲了出去。

百米距离眨眼就到，乾城眼睁睁看着肯恩如高速火车般撞进人类营地，徒手将一个男人洞穿后甩出。

尖叫警报声很快响起，先前的祥和气氛被混乱取代，肯恩如杀神，单手击穿一个男人的胸膛后，很快跳起扑倒另一个。

乾城甚至没来得及站起，营地里，肯恩就已经咬断了第二个男人的脖子。

对方脑袋滚落，他马上转移目标，另一个手握弓箭的男人被他盯上。

近距离下弓箭手发挥不了作用，眼看自己被突然出现的魔人盯上，那男人聪明往后退。

他身旁，穿戴整齐的战士迎上前去，替他挡了肯恩的一脚。

魔人脚趾锋利，腿部力量骇人，一击未能伤人，肯恩灵活转换方向，手指如刺刀，抓着另一个男人的胳膊稍稍用力，活生生将对方的手臂从身体上扯下去。

惨叫划破天际，鲜血大量喷出，魔人整个身体被染红。

乾城才冲出去的脚步一顿，像不认识肯恩般，有些茫然的看着浴血战斗的魔人。

和在自己面前的单纯恭敬不同，这会的肯恩活像一个杀星。

营地里人类四散开来，帐篷里还不断有人跑出。

肯恩找到机会，冲到地上放着的笼子前，他试图打开笼子，只是手指才接触到栏杆，一阵水般波纹荡漾开来，就像触碰到火焰，肯恩手指发出烧焦的滋滋声。

就算如此，他依旧咬牙忍痛，将栏杆往两旁掰开。

笼子里关押着的魔物们骚动起来，顺着他破坏出的口子，全数争先恐后向外跑。

因为这些魔物的冲撞，人类营地更加混乱。

乾城回过神来，发现四散开的人类中有弓箭手已经拉弓对准。

他冲了出去，在千钧一发时撞上弓箭手小腿，箭支射偏了，堪堪擦过肯恩的耳朵。

魔人抓住机会跳上半空的笼子，乾城还没有下个动作就被一旁的男人踹出。

“呜~”野狗落地后呜咽一声，乾城觉得肚子里的器官全部移了位，踹自己的男人穿着皮靴，靴头硬邦邦的，力气很大。

肯恩才扒上笼子就见魔纹闪过，他被弹了出去，还没落地，远处拿着盾牌的战士就将他击飞，肯恩张嘴吐血，再起身动作慢了不少。

乾城听到破空声，凶猛战斗的魔人突然往后退去。

肯恩胸口插着三支箭羽，他凶悍的将其中一支直接拔出，鲜血跟着大量涌出。

因为逃窜魔物被打乱队形的人类这会已重新组织起来，在中箭后，肯恩又被战士们配合着砍断了左手。

魔人发出痛苦声，笼子里，他奄奄一息的好友清醒过来，在看清来袭者是谁后，不管不顾的撞击起笼门。

因为这场打斗，也因为鲜血的刺激，还被关在笼子里的魔物们纷纷嚎叫起来，乾城看肯恩受了重伤，几次想要站起去帮他。

人类中，领头者下令道：“给我杀了它！”

这一场突袭，佣兵团死了六个人，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放过这大胆的魔人。

肯恩咧嘴笑笑，毫无退缩之意，反而再次往前冲。

乾城终于摇晃着站起，刚想过去帮忙，身前忽的燃起大火，他往旁，火焰就跟着窜过来，形成圈，将他困在其中。

乾城急的仰头，然而这火墙一人多高，没有足够的助跑距离是跳不出去的。

他听到半空中的魔人发出凄惨叫声，而面前莫名燃起的火墙转瞬又熄灭，从人群中走出个身着灰袍，头罩红色帽兜的男人。

乾城盯着他，那男人压根没看他，走到肯恩尸体旁弯腰看了眼，语气很淡，“是鸵鸟人。”

“这鸟人很厉害，”人群中有人恼恨道：“杀了我们不少兄弟。”

“鸟人的腿值钱啊，”身穿皮制护胸，举着大刀的男人走上前，随意道：“砍了带回去。”

“汪！汪汪！”乾城震惊伙伴的惨死，更震惊这会听到的话，这群人竟然连尸体也不打算放过。

他龇牙咧嘴的摆出进攻姿势。

“哦，还有这该死的魔狗！”战士挥起长矛，狠狠抽打过去。

乾城反应快，拖着受伤的身体，转头一口咬住。

男人用力往外拔长矛，乾城死咬着不放，一人一狗默默较起劲。

周围还站着的佣兵们像是想拿乾城发泄，他们没有直接杀死魔狗，而是用长矛和棍子劈头盖脸抽向乾城。

乾城后腿断了一根，身体趴到地面，嘴巴还死咬着长矛不放，那人类被他如此模样激怒了，拎起他几次砸到地上。

乾城口鼻同时冒血，意识逐渐消散，他听到周围人类不屑的议论。

“这魔狗一定是那鸵鸟人养的。”

“剥了它的皮！”

“别让它死的太痛快了！”

“该死的魔族，居然敢偷袭我们。”

言语中满是恨意，乾城有些恍惚，他不明白这一切的发生究竟因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类要如此对待魔族，为什么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伙伴这会已悲惨死去，还有为什么这些杀人......不，杀魔凶手一副受害者的语气。

肯恩说，是这些人类擅自闯入魔物的家园来破坏，被毒打的间隙，乾城睁开眼，穿过人群空隙去看，再远一点的位置，他来这陌生世界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就躺在那。

乾城看过尸山，见过巨龙，踏过血液汇聚而成的溪流，他的思想，他的意识，却始终像被一层透明的薄膜所包裹，只有这会，头顶是不断击打下来的长矛，身体的每一处都痛到了极致，他血红双眼凝望着黄毛魔人的尸体，第一次有了和这个世界相连接的真实感。

“呜~”发出最后的悲鸣，乾城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他放弃了挣扎，心中只觉得可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能再来一次转生。

“够了。”就在佣兵们举起长剑打算砍下魔狗脑袋时，穿着长袍的男人走了回来，他揭开头上的帽兜，漫不经心扫过乾城，“算这条狗忠心，放了它。”

“可是......”人群中有人不满，“特德法师，这是魔物啊。”

“不过是只被污染的小魔物罢了，”灰袍男人语气冷淡，“还伤的这样重，放了也不一定能活。”

佣兵团有地位之分，法师都如此坚持了，战士们只好闭嘴。

乾城撑着最后一口气半站起，他的两条后腿都被打断了。

“走吧。”灰袍男人目光下垂，只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你开了几分的灵智，听着，如果你还想活下去，那就自己离开这里。”

乾城盯着灰袍男人侧脸两秒钟，像是想要记住他，而后前腿努力往前扒拉，他拖着毫无知觉的下半身，一步一步艰难爬回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