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最锋利的剑

日光透过窗棂洒落一片金辉,为竹楼内四人揽上一层金纱缕衣。

梁清安垂眸梳理小狸花猫睡乱的浮毛。

金光恍然,又听见明玄道:“炼气对上筑基,你拿什么与他斗?”

“短短一个月,纵使你是九品灵根,也不可能从炼气到筑基!”

“世族手段数不胜数,昌玉轩又是家中幼子,其母出身以炼器闻名的二等世族,他用法器砸都能把你砸死!”

明玄还要说什么,梁清安却突然笑了,她容貌冷淡,眉眼弯起来却又是另一番柔和。

“前辈,散修联盟初建立时,与世族相比,仿若蚂蚁与大象,那个时候他们会想到,光阴流转匆匆,散修联盟竟然有一天会和四大家族同名,成为第五个庞然大物吗?”

金光照进她的眉眼:“蚁多尚且咬死象,更何况我才不会是任人揉搓的蝼蚁,不论在凡人界还是修真界,任何时候,我都会是场中唯一的胜者。”

“更何况,我不是一个人,”她与明玄四目相对,“散修联盟,还有荔菲家,都会替我扫清障碍。”

“至少在这件事上,我、散修联盟、荔菲家有共同的目标。”

“明师,”她换了个称呼,“我会成为你们刺向世族的最锋利的一把剑,以昌玉轩的人头和鲜血,告诉修真界众人——”

“墨守成规不代表对,千万年来的规矩也可以被打破,高高在上的世族,也不过是月华界芸芸众生中最渺小的沧海一粟。”

竹楼内一时无人说话。

良久,明玄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嗓音喑哑,唇角嗫嚅:“你不问我们为何这样做?”

梁清安摇摇头:“不问。”

“我不知明师所求为何,我只是觉得,”想起在入道山广场被鞭笞也不敢反抗的凡人,她的眉眼更加坚毅,“人有一万种活法,但千不该,万不该,像只被圈养的猪豚,失了自由还不知反抗,等养到足够肥时,又无知无觉地被宰杀。”

“阿姐教我,不论是女人还是男人、老幼还是青年、庶族还是高门大户,人活着,就都是人,就不该有三六九等之分,平等和自由,是每个人都应该有的。”

云不怜嘴角不断地上扬,眼角沁却出泪来:“好一个自由和平等是每个人都应该有的。”

她转头看向怔松的明玄:“师兄,梁清安的这番话,合该让饭婆婆听一听,枉她活了上千年,还没有一个十几岁的小辈活得明白,竟还想着用那等下作手段,若真是用了,那我们与世族又有何种区别?!”

云不怜:“你这阿姐,着实是个妙人,她有没有灵根?现在在何处?如果有机会,我还真想认识一番。”

梁清安垂眸,想起离别前夕即墨姝与她说得一番话,心中泛起微微的酸涩感。

月光苦涩,她说:“阿清,凡人汲汲一生,试图修仙者不过尔尔。”

“尽管寿数短暂,其中的酸甜苦辣、世俗牵挂也少有人能真正舍得,滚滚红尘与九霄云上,若问渴求,说不尽是谁占了上风。”

繁星闪烁,她说:“我是个贪恋红尘的俗人,与修真界相比,大虞更需要我,我留在凡人界,会比到修真界更好。”

“阿清,修真界如何,你替我去看看,我要留在大虞,为凡人界的女子、受尽磨难的人,架出一座康庄大桥,过与不过,是她们的选择,我要做的,是要让她们心有不甘时有路可走。”

清风徐徐,梁清安笑:“阿姐有灵根,只是长生非她所愿,所以并未到修真界来。”

她顿了顿:“阿姐在大虞,更能施展她的抱负。”

小竹楼中一时无人说话,静默良久,只剩狸奴舒服地呼噜呼噜声。

久到窗棂外的竹叶都不耐烦地摇晃,风才送来悠悠地叹息。

明玄:“罢了,在擂台开始之前,我会与学宫其他管事人完善擂台规则,尽量堵上世族以金钱权势砸人的漏洞。”

“荔菲家虽在外多有凶名,但其素有修真界万剑之首的称号,论剑,无人能越过荔菲,你既然使剑,又得荔菲家主看重,那就好好抓住这个机会。”

他的眼中有光闪过:“梁清安,我等你刺出最锋利的一剑。”

……

梁清安走后,云不怜仍然心中澎湃,久久不能平静。

世人多愚昧,将道理剪开揉碎了喂进嘴里不能消化者占多数,如梁清安和她阿姐靠自身冲破迷障,虽懵懂不知为何,但已经有了疑问并付诸行动者不过尔尔。

修真界本该以修为为尊,人人都该有向上一步的机会,却固步自封于家族、权势,世族拨权弄欲,侵占资源,把控世道,有天赋者被圈占、无天赋者成猪猡,给顺从者肉,不顺者鞭,扰得一界不得安宁,人人都以世族为尊,以姓氏为荣,这便是月华界千万年来所行的世道!

天道本公正,人欲却无穷。

世族高高在上太久,普通人的脊梁被踩踏了太久,竟然都忘了,没有谁生来卑贱,就像在这片沃土上,没有谁生来高贵。

她看向明玄:“师兄,同行先同志,建立学宫这步棋,我们走得再对不过了。”

明玄不答,之前一言不发的莫惊春却连连点头,垂落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起伏,编织成一张墨黑的网,网住间隙中的几许阳光。

云不怜脸上漫上温柔笑意:“师祖也觉得我说得对吗?”

阳光给黑发男子镀上一层金辉,光影之下,他的眉眼少了妖异,多了几分圣洁:“嘻嘻,学宫,好玩儿!”

“师祖,”明玄扭过身,“我带你玩更好玩儿的游戏好不好?”

见莫惊春重重点点头,他又看向云不怜:“师妹,有一事需要你去办。”

“既然要做,就要做得漂亮,世族不是喜好扬名吗?”他的眸光漆黑,“在外行事,总要搬出我是哪家的谁谁谁,既然如此,就如他们所愿好了。”

“恶名也是名不是吗?”

“世人被压抑的太久,要狠狠触底一番,出口恶气,才能激起反抗的**,才能明白恶狼也只是恶狼,只要敢举起刀,就算砍不死也能拼得个两败俱伤。”

"戏台已经搭建好,旦角更有名才能引得更多人来看,不是吗?"

世人如果假装愚昧,自遮耳目,那就扯下他们遮目的白纱,捏碎他们堵耳的细沙,让他们不得不睁开眼看这世道!

……

云渭学宫,昌家驻地。

宏敞精丽,前后须层轩广庭,廊庑俱可容一席。①

亭台错落,楼阁高耸,步入其中,只见庭院深深,曲径通幽,亭桥廊柱之间,处处点缀着奇珍异宝。

飞檐俏丽,瓦片剔透,潺潺流水自白玉假山倾泻而下,落入下方的水池中,溅起一朵朵水花。

十步一守卫,百步一巡逻。

如上种种,也不过一简陋驻地。

昌玉轩跪在晶莹发亮的灵石地板上,往日里只觉得这地板灵气四溢,在房间里铺着颇为舒适养眼,可如今跪在这里,才发现灵石果真如同那群贱民说的一样,坚硬冰凉,跪在上面,只觉得膝盖都要废了。

楼阁内,上万灵石一尺的天蚕丝绸只用作窗棂垂幕,举世难寻的珍惜灵草只为装点楼台……极尽奢华。

这些平日里最让他着迷不过的东西,昌玉轩却没有心思欣赏把玩。

楼台奢华,他却只觉得脊背发凉,胸腔沉闷,汗毛树立,连呼吸也只敢轻声□□。

楼阁中寂静,昌玉轩偷偷抬眼去看高坐在棕黑官帽椅上的人,他不敢抬头,只敢用余光去瞟。

才瞟见一抹嫩粉色的裙摆,只听堂上婢女道:“少主叫你抬起头来。”

昌玉轩依言抬头,他此前并未见过主脉少主,只听说少主凶狠暴戾,行事狠辣。

如今一见,倒觉得传言果然不可信,少主分明是个如桃一般鲜嫩的美人。

她身量小,又穿了一身粉嫩的蝶戏水仙裙,更显得人娇俏,倒真真是靥笑春桃兮,云髻堆翠;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②

昌玉轩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你便是昌玉轩?”

金玉相撞,堂上之人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婢女有眼色地捧上细丝手绢,昌玉娥接过,慢条斯理地把手擦拭干净,这才正眼打量跪在地上的人。

昌玉娥丢掉细丝手绢,不等昌玉轩回答,她又笑起来:“就是你,给我找了这么多麻烦?”

她笑起时唇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说话又软绵绵的,昌玉轩便更加确认传闻是假。

他便也笑:“少主,不过是一个从凡人界来的凡人罢了,哪里配得上这么好的天赋!”

“我戏弄她,是看得起她,哪成想这凡人界来的贱民如此没有眼色,竟当众驳我的面子,驳我的面子,可不就是瞧不起我们昌家!”

“即使是九品灵根,也不过是个凡人,怎么敢与世族争锋!在我看来……”

昌玉轩的声音低了下来,他看见,昌玉娥,这位昌家传闻中暴戾的少主,眼神逐渐变冷……

“哦?在你看来?”

嫩粉裙摆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动起来,蝶戏水仙更加栩栩如生。

昌玉娥走到昌玉轩身旁,俯身看他。

“在你看来,九品不值一提,死了就死了。”

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他的手上。

“那我这个八品呢?在你看来,是不是更不值一提了?”

①出自明代文震亭的《长物志》

②出自《红楼梦》中的警幻仙姑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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