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天色还没大亮，他们就出发了。等到达桥所在的地方，太阳早就高高挂在梢头。

接近下游，河岸宽阔，桥梁横跨了上千米的距离。

郑青淼提出他要率先过去探路。他昨天在上游那边找到了不少干木头，把其中最结实的那根削成了根拐杖。

他背着大包走在最前面，拄着拐这里戳戳、那里碰碰。桥上不少石板都已经破碎成蛛网状，被郑青淼用力一戳就露出底下的石坯。尽管桥面残破不堪，但依然安稳地把郑青淼给送到了千米开外的河对岸。

远远地，看见郑青淼对他们挥舞双手，两只手弯曲比了个圆圈，代表「一切安全」，陆满和张轻燕便一起上桥了。

陆满走在桥上，脚步不自觉放轻。流水从桥下缓缓踱过，初升的太阳在水面洒下粼粼微光。他明明是第一次踏上桥，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座桥大灾变之前就在这里了吗？”陆满小声问。张轻燕清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嗯。灾变之后没人会在这修桥了。”三十多年前，桥上行人熙攘，而现在已经没有人需要过桥了。兴许偶尔有怪物从桥上经过吧。

“这么长的桥，人也能修出来？怎么做到的？”陆满实在有些想象不出来，这么庞大的东西是怎么靠人堆砌出来的。在村子里，陆叔也有造过东西，但都是排水渠、蔬菜小棚一类的小工程。

“我们村里的墙，也是人修出来的。”

快走到河对岸了，两人噤声闷头向前走。

「小艾知道方法！已从本地资料库搜索出《实用建筑图纸大全》《教你成为优秀土木人》等书籍，主人需要的话，立马为您切换深度学习模式。」

「什么是深度学习模式？」

「不用三周，不用三天，只需要短短三小时，就能让您深度掌握书本上的所有知识，并为您量身定做实践模式。」

「我不需要。」

陆满沉思了一会，又问：「你可以跟别人绑定吗？」

小艾一听马上急了，它可不想被抛弃然后返厂重造：

「主人！小艾这些天来一直尽职尽责为主人服务，帮主人答疑解惑、导航指路，还为您侦查怪物、彻夜未眠，一路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忍心跟小艾解绑吗？」

「我不是想解绑，我是想问，除了我之外，你可以让其他人也使用这些功能吗？」

观察了一段时间后，陆满确定了这个自称为“小艾”的生物不具备危险性，也的确是个功能丰富的“智能管家”。

对陆满来说，小艾最有用的只是指路导航而已。其他功能，他不需要。

但那不代表别人不需要。比如深度学习模式，醉心研究的陆叔估计会很喜欢。而战斗辅助系统，也可以为狩猎队的安全保驾护航。

「当然可以！小艾绑定人数上限可达10人，联网系统升级后能绑定更多人。开启蓝牙后，还可以与您的亲朋好友远程交流互动，可谓是居家旅行必备良品。」

陆满嗯了一声表示已经知道了，便又自动屏蔽掉叽叽喳喳开始自我推销的AI。

他们过河之后也没急着继续走。张轻燕蹲在河边观察了好一会，用手捧起一小汪清水凑近鼻尖嗅了嗅，接着从郑青淼的大包里摸出好几个已经空了的大水壶，一壶壶往里面灌水。

他们出村时带的饮用水确实快喝完了，陆满自己包里背着的两大壶现在只剩下寥寥几口。他也学着张轻燕的样子，把河水捧在鼻尖，什么味道也没闻到。

“在荒野，只有雨水是可以直接喝的。其他水源必须经过鉴别才能入口。”张轻燕耐心地给陆满传授在野外怎么辨别可饮用的水源。

“像是这种地方，水清澈无味，水里还有动物游动最佳。”陆满顺着张轻燕手指指向的方向，看见了几条在水草里嬉戏玩闹的小蝌蚪。

陆满灌完水起身，回头就看见郑青淼趴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还拿着根笔，苦恼地盯着展开在石板上的草纸。

“需要帮忙的吗？”陆满善解人意地凑了上去。

“爹怎么写来着？”

“上面一个父，下面一个多。”陆满给他分块讲解到。

郑青淼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个“父”字，看起来像两个叉。他下笔的力气太大，笔尖差点把草纸给划破，一团墨渍在纸上染开。

“多字又怎么写来着……？”郑青淼下意识地咬着笔头，反应过来赶紧住嘴，免得咬坏它。

陆满正准备用手指在石板上给他演示“多”字的写法，那只笔就被塞进了他的手里。

“小满你比较有文化，要不你来写算了。”

“那青淼哥把信的内容报给我吧。”

手里的笔杆杆身晶莹冰凉，里面镶了根墨黑的芯。

陆满还是第一次用这种笔写字，笔尖的小圆珠在纸上沙沙滚动，墨色一路顺畅地勾连成字句。

村里写字一般就拿个最常见的石笔，在石板或木板上随便一划，擦起来也方便。

这种留印深的水笔，数量稀少，只有出村狩猎的时候才会用，以防风吹雨打模糊了信件上的字迹。

「父多：

我们已经到了北河对岸。还没和陆叔他们取得联系。一切安好。

您的儿子，郑青淼。」

陆满思索了一下，在最后加了句「陆满代笔」。

“咕。”

陆满闻声看过去，就见郑青淼胳膊上正立着只洁白的鸟，羽毛凌乱，被闷久了有些恹恹的。

“鸽子？”陆满挑了挑眉。

郑青淼拉开他那巨大的背包，里面露出个大笼子。

七八只鸽子忽然见了光，眼睛被光线刺激地不停眨，纷纷摇头晃脑地咕咕叫着。

一路上陆满能感觉到郑青淼包里背了些活物，但没想到竟背了群鸽子。

“这些鸽子养得好，乖得很唷。瞧这肥的，一下子就能飞回村了。”

郑青淼带着怜爱的口吻，逗弄了一下鸽子毛茸茸的小脑袋。鸽子很受用地眯着眼睛，把腿伸出来，任由郑青淼把信装进脚环里合上盖子。

“小心点，别飞太低被怪物捉到了。去吧！”郑青淼轻声叮嘱了它一声，把手平举在空中，轻轻往上一托。洁白的羽翼展开，信鸽像箭一样冲向天空。

陆满看着鸟儿在空中缓缓缩成一个小白点，朝着青苗村的方向飞去。

村子里训鸽的王婆婆跟他说过，信鸽都有归巢的本能。不管在什么地方，哪怕百里之外、千里之外，也能找到归巢的路。

“走吧。”

张轻燕已经把几个水壶全灌满了，统统塞回郑青淼的大包里，又跟他们保持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们顺着河堤，往河流上游走，果不其然找到了陆叔他们留下的标志。

“狩猎队还没去过那边。”郑青淼神色有些凝重。

在荒野，对不曾探索过的未知必须保持万分警惕。

他们从河边又走进了一片森林，地势逐渐向上起伏。

“陆叔他们真的来了这里吗？”

陆满看着眼前连绵的山脉，眉头紧皱。

“标记显示是这个方向没错。”郑青淼心里也有些没底。

他们停留在一棵老树前，树干上大大地刻了一个箭头形凹槽，箭头指向前面山所在的方向。

“小心点。”陆满不喜欢这个地方，他有种被窥探的感觉。他问过小艾，一路上周围百米范围内都没有怪物出没。但他依然感觉有种违和感。

他们之后一路上一边提防危险一边前进，半天过去走没几步路，日落时还在山脚处的森林外围。

夜幕低垂，他们开始扎起营来。张轻燕提着弓轻巧地从树干上跳落下来。

“这个地方有些不对劲。”她的声音压得很低。

“怎么了？”郑青淼刚把帐篷搭好，陆满正在捡石板搭篝火，见张轻燕脸色不对纷纷放下手里的事凑过去。

“之前我们经过的地方，尽管正常动物很少，但依然有。但我刚才一路上都没看到……”

陆满明白过来违和感来自何处了。

他们之前三天，偶尔能看见草丛里窜过的野兔、趴在树干上的甲虫、地里挖洞的田鼠。可自从进入森林，一路上热源系统好像坏了一样，周围百米范围空荡荡一片，没有任何生物存在。

“这是座死山。”

没有活着的生物存在，在大灾变之后，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这个地方有毒瘴之类不适宜活物生存的环境。

要么就是——这里有食物链顶端的怪物。

“等这一夜过去了，再做打算吧。”夜色深沉，在森林里贸然走动无异于自寻死路，此时走回头路已经太晚了，只能等明天太阳升起之后再说。

三人围着火坐着啃干粮，沉默蔓延开来，只有木柴燃烧时噼啪作响的声音萦绕在营地。郑青淼绷紧了每一根神经，留意周围的一切动静，连饭都吃得心惊胆战。陆满倒是心大，吃得跟之前一样香。

有风刮过，温暖的火光暗淡下来，令人窒息的夜色一刹间淹没了他们。

树叶相互摩擦发出的声响，像是有什么怪物在附近鬼鬼祟祟地行动。

郑青淼感觉自己仿佛被无数双潜藏在阴影中的眼睛锁定。篝火又重新燃旺起来，他却依然浑身冰凉。风把不远处的树林吹得七零八乱，忽然，郑青淼看见了什么，坐在他旁边的张轻燕也直起身子。

陆满正埋头继续啃着自己硬邦邦的大饼，听见对面两个人都停下了进食。他疑惑地抬头，看见他们两个都如雕塑般静止不动。

又有风刮过，树叶窸窣，焰苗摇曳，

怎么了……？他正想开口问，郑青淼朝他皱了一下眉。

郑青淼挑了一下左眉，之后右眉，再之后左眉，最后停了下来。

那个面部符号，他记得……是有危险的意思！

但陆满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怪物存在的气味，热源感应系统也没侦测到周围有活着的生物。

张轻燕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腿上，食指幅度很小地指了指他的方向。

「你的背后。」

接着她勾起两根手指，微微曲着。双眸缓缓闭起，再睁开。

「有一双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打滚卖萌求收求评呀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事事顺遂，平安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