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025章 妄念

颜龄韵吃完烧烤回培训班上课,等结束课程回家后,她又制定了下一季度的教学内容,等躺到床上时已经深夜了。

她身体有些疲惫,但此刻却没有睡意。

她没由来地回想着今天她俩在美术馆并肩而立的情形,他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陪伴,那一刻让她觉得无比温馨。

颜龄韵清楚自己心里对易嘉川的感觉,只是她不愿面对罢了。

其实易嘉川把他们相处的分寸拿捏得很好,说话做事适可而止。

那时她也发现旁人有意无意投来的目光,或欣赏或惊讶,而她选择置若罔闻,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

她时刻告诫自己,可是易嘉川一而再再而三靠近她,她不知道自己哪一天会失了清醒。

颜龄韵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感觉有些烦躁,一闭眼,脑袋里浮现的都是今天与易嘉川相处的情形,整个人越发没有睡意。

她翻身下床出来喝水,刚出卧室就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

要知道,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书房门口,果不其然,张怀柔还在画画。

案上的那幅画她刚刚完工,现在正准备题字,困意和疲劳袭来,她眨了几下眼睛,强打起精神,提腕写字。

颜龄韵的视线凝在张怀柔微微发抖的手上,张怀柔提笔起来放松了下手腕,又接着落笔。

短短几秒,颜龄韵的思潮一层一层叠加,翻涌而至的苦涩,一下子令她鼻尖泛酸。

颜龄韵心疼却也无奈,因为她劝阻不了。

公司破产之后,南济的房子被法院查封,清算所有动产和不动产后,还欠下一笔债务。她们母女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抵债,如今她们已经快把欠款还清了。

即便如此,张怀柔依然没日没夜地画画,好像只有这么拼命,才能减轻她心里对颜龄韵的亏欠。

她想多卖些字画,多挣点钱,让她们早点远离那些可恨的债务。

张怀柔写完字,神色一松。她伸手将身上那条快要滑落的淡墨色披肩掖紧,书房的壁灯映着她略微憔悴的脸庞,深夜与她相伴的只有一盏灯,一幅画,一只毛笔,寥落的孤寂深深地笼罩在她身上。

颜龄韵默默站在书房外,喉间微涩,心里被重重的酸楚包裹,她多想进去抱抱她,多想让她停下赶紧去睡觉,但她这一次没有迈开脚步。

张怀柔每次都是嘴上答应休息,可之后总是半夜偷偷起床接着画。她的阻拦和劝说,只会让她变本加厉地消耗自己。

她要怎么做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现实常常令她感到无能为力。即便逃离了南济,远离了是非,她的生活依然充斥着许许多多的无可奈何。

颜龄韵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无尽的烦闷层层席卷而来。

她坐在床上怔了半晌,慢慢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小提琴。

她唯一能仰仗的就是这双手,这把琴,除此之外她还能做什么?

床头灯映着她清丽白皙的脸庞,一丝一缕的光透进她眼底,有些空洞和落寞。

也许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但在现实的困境里已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去试一试。

她打开手机,找出几天前的通话记录,把詹鸿的号码存进了通讯录。

*

暑假培训班告一段落,大多数孩子只能工作日晚上或周末过来学小提琴。

而工作日白天的时间,颜龄韵用于演奏团的练习和彩排。她联系了詹鸿,答应与余谦的演艺团队合作,和他签了短期合同。

她提了一个条件,一个月内参加的演出不能超过三场,余谦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说来奇怪,一般的老板,一定会在合约内尽可能地压榨员工的产出价值,但余谦看起来好像无所谓。

他的热情和诚意,超乎她的想象。

余谦有一个很大的演艺公司,旗下涵盖不同类型的剧团,演出活动很多,最近西南地区有一个大型活动巡演,最后一场演出在北宁。

先前跟团的几位演奏者被调去国家剧院,现如今需要从北宁临时调派人手。

颜龄韵接到的任务是参与小提琴协奏曲《梁祝》的演出,她第一天抵达彩排现场的时候,忽然发现演出阵仗之大,参与演出的都是一些业内已经小有名气的艺术家。

首席叫范钟华,屡获国际大奖,她大学时的专业课教授就是范钟华的关门弟子。

范钟华名声在外,大学时颜龄韵经常听专业课教授提及,没想到现在有幸一睹风采。

彩排前好多工作人员围着他要签名,他一直礼貌回应,人看上去风雅谦逊,平易近人,尽管年近花甲,依然气度出众。

颜龄韵只是遥遥一望,她没有单独上前打招呼,习惯默默隐身在团里。

对于她来说,周遭这些人是闪耀的星星,是音乐领域里望尘莫及的人,而她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早就和这些专业人士渐行渐远了。

今日尘埃和星月同行,终究曲终人散。

范钟华的琴声干净饱满,时而悠扬婉转,时而悲愤高亢,引人入境,接近半个小时的演奏,他全情投入,挥汗淋漓。

演奏《梁祝》是体力活,先不说技术,单凭她现在的手,已经永远站不到范钟华那个位置了。

颜龄韵心里虽然有些感慨,不过她早就认清了现实。如今她在这个团里,做好自己的本分,结束以后拿到薪资,这样就足够了。

新加入这场演出的有四人,她是其中之一,和她演奏同样声部的小提琴手很多,大家带着她一起练。

经过几次磨合,颜龄韵渐渐融入,状态越来越好。

团长徐洲清偶尔过来瞧瞧彩排,他是个严厉而务实的人,团里哪个演奏者出错,他总是一针见血直击那个人命脉。

彩排这几天,颜龄韵亲眼看过负责打击乐的老师被叫去团长办公室泡茶。

最近彩排的次数多时间长,她控制琴弓的手偶尔轻微一颤,有些老师能察觉出来,但都报以一笑,让她多放松放松。

以徐洲清的敏锐,颜龄韵觉得自己离被叫去泡茶的日子不远了。

不过她担心的事始终没有发生,徐洲清每次遇见她的时候,总是客客气气。

颜龄韵想,也许因为余谦,徐洲清才给她留了几分面子。

可是余谦又凭什么对她那么客气?思来想去,她大概又欠季言之一份人情了。

可是仰赖季言之的人脉,这对颜龄韵来说是一种负担,她没办法用同等的方式报答回馈他。

单方面的付出给予总是很难长久的,何况她希望和季言之保持纯粹的朋友关系,不要靠得太近,不要太疏远,这样才令她舒坦自在。

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很可能再有第二次,她要怎么措辞,才能表达谢意的同时也能杜绝这种现象再次发生,并且不让季言之尴尬?

颜龄韵对着微信聊天框犹豫了一阵,仍是没想好怎么开口。

无论如何,总归得先感谢人家的好意,不如请人家吃顿饭再谈这件事。

于是她给季言之拨了电话,电话被挂断,很快又弹出一条微信。

“抱歉,我在开会。”

颜龄韵看着季言之发来的消息,才想起戚真真说他最近在外地出差,他除了研讨会好像还有演出,应该忙得不可开交。

“打扰啦季老师,没事,回来约饭。”

颜龄韵快速地回复,对话框里马上弹出一个“好”字,之后再没有下文。

季言之对待朋友给人感觉有些寡淡,没有意义的话他不会多说。但平时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他又如春风细雨,润物无声。

颜龄韵淡淡一笑,她想问关于余谦的事,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暂时作罢。

随手点开季言之的朋友圈,半年可见没几条动态,还全都与舞蹈艺术鉴赏和学术研究有关。

颜龄韵听戚真真说,季言之对舞蹈尤其痴狂,从朋友圈其实也能感受一二,可惜她还没机会欣赏。

颜龄韵收了思绪,整理了一下工作室,又继续练琴。

因为演出在即,她挪用很多时间用于练习,最近常常早出晚归。

参加演出团的事她还没告诉张怀柔,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手能不能扛得住,万一没坚持下来,就干脆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免得她操心了。

离开南济之后,她们放下一切,以前那些圈子和资源也都没了。如今再次回到熟悉的环境里,她却感觉有一种陌生的不安。

或许是担心自己力不从心拖后腿,抑或是过去与现在巨大的落差,某个声音一直在时刻反复地提醒她,不要在自己身上寄托太多的期望,往后的失望也不会那么沉重压抑了。

婉转的旋律回荡在整个工作室,月光清冷地落在窗台上,静默无声地陪伴她。恍然间回想起小时候,她独自一人在琴房里练琴,彼时的她,心中只有那一方星光耀眼的舞台,感觉一切唾手可得。

那时候的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落得如此寥落的处境。

玩笑般的人生,总令人不胜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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