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

白眠雪脚一沾地,人就软了一下。

“站稳。”白起州连忙抬手扶住他,皱眉道,“你个小醉鬼。”

“没有,我没有醉。”白眠雪努力睁开眼睛看他,骄傲地摇了摇头,“什么叫醉了呀,我才不会醉呢!”

夜里渐渐落下碎雪,五皇子殿暖黄的灯烛仍旧燃着,透过窗扇一点一点撒在雪地上。

“嗯,你不会醉。”白起州好笑地低头看着他,“那我松手,你能不能自己走?”

白眠雪乖乖地眨了眨眼睫,纤长的睫毛上沾着白茫茫的小雪花。

他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会儿整个人差不多都挂在白起州身上,手还无意识地揪着人的衣裳前襟,听到这话,还有点儿生气,凶巴巴道,

“我当然会走啦!”

“你,你放开我,我走给你看呀!”

“嗯,还挺硬气。”白起州赞许地看了一眼醉到神志不清的小东西,“可是现在是你抓着我的衣裳不放。”

“哦……”白眠雪歪头看了他一会儿,仿佛才听明白,懵懵地松开手,乖乖软软道,“放开了。”

明明眼前再往左走几步就能到他的五皇子殿门口,他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却偏偏迈开腿朝着右边走。

白起州又好笑,又好气,连忙跟住他。

白眠雪晕晕乎乎,摇摇晃晃地连着走了好几步,就连眼前一丛黑漆漆的带刺灌木都没发现,还在懵懵懂懂地往前试探。

白起州拧着眉伸手想把人拽回来,谁知他一把没拽住,竟然把那个摇摇晃晃的小东西给弄得重心不稳。

“啪叽”一声,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

白眠雪仰头坐在雪地里,一脸懵地睁大了那双水润无知的眼睛。

冬日厚厚的常服垫在身下,他自然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但白眠雪拽着自己的衣服,反应了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震惊,像是被人惹恼了的委屈猫猫,

“呜呜,你敢偷袭我!”

白起州:“……”

罢了,罢了!

怎么能和一个醉得一塌糊涂的小东西计较呢。

再怎么说,今晚也是他主动抓人来陪他喝酒的,谁能知道这小东西的酒量竟然会这么差?

他主动上前拎起还沉浸在震惊中的白眠雪就往五皇子殿走,顺便还“贴心”地替他拍了拍身上的雪。

免得这个小醉鬼明天醒来发现了找他兴师问罪。

五皇子殿的灯犹亮着,他几步跨上前,毫不见外地推开了门。

扫墨和沉雨两个人正困得挤成一团,连眼皮都抬不起来。

听见推门声,才齐齐惊醒,连忙站起来。

两人见白眠雪脸色红润,迷迷糊糊地被人拎进来,都是一愣。

扫墨最机灵,眼睛一转道:“殿下今夜喝多了吧?奴才马上去熬醒酒汤?”

“不用了。”

白起州把人安安稳稳拎到软榻上,看他小嘴还在一张一合说着什么,大概还在骂他“偷袭”。

他微微一笑,“你家主子就喝了一口,哪用得着什么醒酒汤。早点伏侍主子睡了吧。”

扫墨和沉雨连忙点头应是。

一个去端了早就留着的滚水来给白眠雪洗漱。

另一个铺好床榻,又挨个去看窗屉子有没有放下来,不教一丝冷风透进来。

白起州看着他们前后忙活,又瞥了眼乖乖垂头坐在软榻上等着的白眠雪,也不多言,转身便走。

这会儿已近深夜,遥遥明月隐于层云之后,碎雪纷纷扬扬撒下来,宫里已是一片寂静。

有夜巡的侍卫见了他,恭恭敬敬地行礼。

白起州扬手命他们离开。

凉丝丝的细雪沾在他额头又消融,白起州这会儿才恍然发觉酒劲儿涌了上来,隐约有些头疼。

他今晚已经喝了不少,但到底胸中块垒难消。

再往前不过几步,就是他自己的皇子殿。

只是这会儿竟然也灯火通明。

白起州眉头微皱,心中已经有了猜想,他抬脚走了进去,果然见尹贵妃披着件外裳,独自一人立在窗前。

“儿子拜见母妃。”他微微拧起眉,头疼得似乎比之前更重了些,“天冷夜寒,母妃不在寝宫休息,来这里是做什么?”

“天冷……夜寒,原来我儿也知这宫里冷得慌。”尹贵妃低低笑了笑,“那你今晚不好好在殿里,是去哪里了?”

“儿子去哪里都要告知母妃么?”

一阵一阵的酒劲涌上来,白起州俊眉拧起,心中隐约有些不悦。

“我儿不说,我这做娘的也知道。”尹贵妃苦笑一下,慢慢转过身,“是去找老五了,是么?”

白起州的衣襟上还浸染着梨花白的香气,尹贵妃发觉,连忙俯身把他拉了起来,先喊进来一个宫女吩咐她去倒茶,方才一同坐到榻上,

“前日是我这当娘的,把话说重了。”她直视着白起州,缓缓道,

“不过母妃仍是要劝你一句,你这五弟,打小儿是什么脾性,什么心肠,母妃一清二楚。

“你万万不可在他手里吃了亏。”

-

碎雪楼台,迟日园林,宫里处处雪色晴光。

白眠雪酣甜一觉就睡到了下午。

将醒未醒时隐约听见绮袖隔窗在外面训人,

“殿下是什么身体,哪里就能喝酒了,你们也太不留心!”

“偏偏今晚宫里还要开夜宴,说了让你们伺候殿下早睡,谁知反倒比平日睡得更迟……”

扫墨苦着脸小声辩解道:“是二殿下……直接进来……奴才们哪里敢拦……”

“以后记住了,哪个殿下都不行!”绮袖又气又急,戳了扫墨一指头。

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一直传进来,白眠雪方才慢慢醒来。

他还是第一回喝酒喝成这样,整个人在枕上翻腾了好几下,只觉得脑子迷迷糊糊地,仿佛有人塞了团棉花进去。

昨夜醉酒的事已经全忘没了影儿,他懵懵地坐起来,无辜地想了想,却压根记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正呆呆地坐在榻上,恰巧绮袖轻轻推门进来,见了他,连忙上前来,“殿下醒了,怎么也不叫人?”

“刚醒。”白眠雪软软道,说话还带点鼻音。

“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白眠雪小脸已经从酡红恢复成了正常,他乖乖地摇摇头,正要起身下床,突然感觉到屁股隐约有点儿疼。

他一时都愣了,脸色渐渐变得复杂又可爱,小心翼翼道:

“绮袖姐姐,昨晚是不是有人打我了呀?”

“怎么有人敢打殿下呢。”绮袖笑着,“殿下是做梦了?”

白眠雪摇摇头,没人打他,那为什么这么疼。

他仔仔细细回溯自己的记忆,好像,好像记得他在玩儿九九消寒图,然后……白起州来了,他问自己,要不要陪他去喝酒……

剩下的他就全忘了。

但昨晚他遇到的只有白起州,所以——

白眠雪慢慢回忆着,眼神从懵懂无助渐渐变得聪明起来,他拍了下绵软的被子,

“哼,白起州那么坏,肯定是他偷偷打我了!”

绮袖好像莫名地替这位二殿下感到了一丝冤枉。

她笑着摇了摇头,又温声催促白眠雪起床,

“殿下快起吧,三国使臣都已经到了,再等一会儿就是夜宴了。”

“夜宴啊……有趣吗?”白眠雪乖乖穿衣服,一边穿,一边期待地仰起头,软软地问道。

“有趣。殿下去了就知道了。”绮袖含笑点了点头。

-

夜幕四合,时近掌灯。

天成殿。

宴会已经开始,三国使臣已全部到了,皆列座下首。

白眠雪趴着自己面前的桌案上,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好奇地看着他们各有千秋的奇怪服饰。

“结匈使臣的衣服是他们的祖先,古桑车人设计出来的,既可以防风沙,也可以防烈日。”

白景云与人交谈毕,方才发现一旁的白眠雪趴在案几上看得目不转睛,不由得弯了弯唇,温声替他解释。

“太子哥哥知道的好多呀。”白眠雪眼睛弯弯,小小地夸了他一声,“那暹罗国使臣呢?”

“暹罗国气候生来比我们大衍热很多,所以他们的衣服更轻薄简便些。”

白景云缓缓说罢,笑了笑,摇摇头,“你可是在太傅跟前偷懒了。”

白眠雪正在亲自动手给自己剥葡萄,冬日里能瞧见这个倒不容易,因此他不顾白皙的手指都被汁水染得紫红,还十分好心地顺手替白景云也剥了一颗。

只是听到这话,又软绵绵地瞥了白景云一眼,毫不犹豫地把两颗葡萄都丢到了自己嘴里,含含糊糊道,

“我哪里偷懒啦,我天不亮就去找太傅上课,才没有偷懒呢。”

白景云也不反驳,只是笑了笑,一边与旁边坐的几个重臣交谈,一边把自己案几上摆着的葡萄也朝他推了过来。

酒过三巡,殿内满耳笙歌,满筵红蜡,暖香融融熏得人昏然欲醉。

几位水袖香风的舞女退了下去,殿内正喝彩叫好,暹罗国使臣突然一步跨上来,端起酒杯道,

“我们暹罗国何其幸运,能一直得到大衍皇帝的庇护,我代表暹罗的子民,祝大衍陛下身体康健,万岁万岁万万岁!”

说罢,一饮而尽,把酒杯亮给众人看。

坐在最上首的英帝缓缓抬眸,目光依旧锋利如刃,白眠雪现在瞧见这个父皇,虽然没有之前那么怕,但还是有些畏惧。

他看着英帝举起了杯,原以为他也会按礼节给暹罗使臣一个面子。

谁知英帝的手仅是按在那镶金嵌玉的精巧酒杯上,并不饮下,而是缓缓开口,显出帝王气度,

“暹罗使臣还有什么话,也一并说出来吧。”

殿内骤然静了一瞬。

白眠雪悄悄放下手里的吃食,还不忘把嘴里的也咽下去,方才懵懵懂懂地跟着大家一起转头看着那个暹罗国使臣。

只见那个穿着古怪服饰的使臣顿了顿,开口道:“不愧是大衍的皇帝,如此机敏!我们暹罗子民一向爱戴大衍的皇帝,因为陛下您承诺过,只要我们暹罗臣服纳贡,大衍就会永远庇佑我们。”

“因此我们暹罗每年农民们田里最新鲜的麦子,二成都是供奉给大衍,就连最丰美的猎物,最珍贵的香料……也都要供奉三成,甚至四成给大衍。”

“我们只希望大衍皇帝可以庇护我们!”

白眠雪悄悄转头看着白景云:“他是不是想说,想让我们减免几成他们的税负……”

白景云看了他一眼,温和地笑了笑,“还是挺聪明的。”

白眠雪噘嘴:“我一点都不笨的。”

他看着眼前自己的案几上那把小银壶,里面的酒他是不敢喝了,只好斟了点儿茶,乖乖地一口一口抿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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