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2006年5月。

杨芷青没想到去参加户外活动,爬了个不高不矮的小山坡,居然会从坡顶摔下山去一命呜呼,真是超级“霉”人。

1983年湘南省某偏僻小县城的医院急诊室内,杨芷青清醒过来后,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由于常年劳作长满老茧的手。

再抬头看看简陋的医院急诊室,还在用玻璃瓶挂水----杨芷青明明记得自己掉下山崖,剧痛后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画面一转,醒来后就在医院的急诊室病床上。还有这双手,粗糙得可怕,指甲缝里还有黑色的泥巴,这根本不是自己的手!她的双手一向保养得很好,洗碗做家务必戴手套,手霜四季不离身,哪里会粗成这样?

杨芷青捏捏拳头又放开,不是自己的手怎么能控制自如?况且手上的老银手镯再熟悉不过,那是父亲母亲送的生日礼物,杨芷青从不离身。

想到这里,她头部又是一阵剧痛,忍不住皱起眉头,过了几分钟,她的脑中诡异的增加了很多关于“杨美玉”的记忆。原来自己真的不再是杨芷青,而是杨美玉了。老天爷爷算厚待她,摔下山死亡的她又在另一个时空以杨美玉的身份重生了。

“美玉啊,男人不在了,还有女儿呢,你得坚强些!讲句没良心的话,那酒鬼死了,你日子还好过一些!”

杨芷青,不现在是杨美玉了,刚才她已经完全接收了杨美玉的记忆,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个女人叫周明莲,在穿越前按杨芷青的辈分得叫她做“婶娘”,而杨美玉呢,应该是叫眼前这个女人做“嫂子”。

嫂子周明莲,在县城里粮食局工作,嫁给了杨美玉的堂哥杨忠民,杨忠民是一名军人,部队就在湘南省的某一个地级市里。杨美玉结婚前和堂哥杨忠民关系比较好,又嫁进了县城,所以和嫂子周明莲也有些来往。

周明莲看杨美玉头上扎着绷带,绷带里还隐隐有血迹,和她说话也不做声,不免担心,这丫头不是摔坏脑袋了吧?真摔坏了可麻烦了!

心里也十分纠结,一面抱怨回来探亲的丈夫多管闲事,非得去出头管杨美玉家的破事;另一方面也觉得杨美玉可怜,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嫁了个酒鬼天天挨打,这不,昨天居然把她到脑袋都打破了,差点了命。

叹了口气,周明莲只好继续劝说杨美玉,希望她能想开点。

昨晚杨美玉男人王贵在街上听到有人说自己婆娘叫“杨金莲”,他不敢找那几个混混的麻烦,回来拿自己婆娘出气。

昨晚王贵喝醉了打红了眼,失去控制,把杨美玉的头都打破了,杨美玉直接晕死过去。估计王贵也有点吓着了,就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天黑又心慌,过铁路时,竟然没看到火车开过来了,还从拦人的竿子下钻过去过铁路,结果被进站的火车撞得急死。

等铁路工作人员认出人去他家报信时,看见杨美玉也在地上昏迷不醒,一头的血,还是四岁的女儿边哭边用小手拿了件自己的小衣服,捂住妈妈头上的伤口,让杨美玉捡得一条命。

从周明莲絮絮叨叨的话中,杨芷青知道了杨美玉昏迷后发生的事情。按照她的推断,实际上杨美玉已经死亡了,自己估计就是那时候穿过来的。

杨芷青搜肠刮肚的想了很久,才想起这杨美玉是何许人也。

杨美玉应该也算是父亲的远房堂妹,不过没有杨美玉和杨忠民的血缘近,自己应该叫她“姑姑”。杨芷青之所以还记得杨美玉这个远房的姑姑,是因为她有段时间在父母的嘴里出现得太频繁了。

杨美玉命苦,明明是百里挑一的好人材,长的漂亮,身材又好,还是高中毕业生,被父母换彩礼嫁给了城里的一个搬运工,搬运工又矮有丑,还嗜酒如命,喝醉了就打杨美玉,杨美玉日子过得比黄莲还苦,她父母还到处炫耀女儿嫁进了县城,找了个有城市户口的男人。

杨美玉嫁鸡随鸡,又生了个女儿,这年头离婚是极为丢人现眼的事情,杨美玉想都不敢想,只有一天天的捱日子。

王贵的工资一部分给了老娘钱大花,剩下的还不够他喝酒,杨美玉只能在屋后的空地种些菜挑出去卖掉,或者逢乡下赶场时当二道贩子,跟农民便宜买菜回来整理后又挑到街上菜市场去卖,赚得钱好养活自己和女儿。

日子如果能这样平淡的混下去也罢,只是后来这男人已经发展成酒精中毒,看着年轻貌美的杨美玉,听到街上的混混在背后叫自己婆娘“杨金莲”,喝醉了打起人来越发没有控制,竟有往死里打的趋势。杨美玉自然也会反抗,终于有一天失手把男人打死了,打死丈夫后她平心静气的去派出所投案自首。用当时父亲的话说,想不到他们老杨家也出了一个杀人犯。

杨美玉的经历确实让人同情,父亲和母亲还去看守所看过她几回,送了些钱物。因为杨美玉是过失杀人,法院判的不重,只判了14年,父亲出差路过省城时还去监狱看过她。所以杨芷青对杨美玉这个姑姑印象不是一般的深刻。

想不到自己居然穿到了她的身上,杨芷青幽怨的想,老天爷可真够厚待自己的啊!唯一感到幸运的是现在那男人的死和杨美玉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反而是杨美玉被他打破了头,缝了几针。要不一穿过来就得背着“杀人犯”的名声去坐牢,杨芷青觉得自己一定会立马自杀,以求离开。

“嫂子,我几时能出院啊?”杨美玉的声音很嘶哑。

“把这针打完了就能出院,我和医生说好了,明天再来打针。家里事多,都等着你回去做主呢!你男人死了,总要先把他送上山才行。”周明莲很庆幸,这小姑子总算没摔傻掉。

“家里没有钱,医院我坐不起。嫂子,多谢你和忠民哥了,我亲哥嫂还不如你们。”三句好话暖人心,杨芷青深谙此理。

果然周明莲心情好了不少,觉得杨美玉这个麻烦精总算还有一点可取之处,至少还懂得感恩。

“你忠民哥是个热心的,美玉,你放心,我们两口子既然管了你这个事,就会管到底。让老王家知道我们杨家的女儿不是好欺负的!”

周明莲的话让杨芷青安心不少,说实话,刚到这陌生的年代,人生地不熟,也怕用力过猛露了馅儿,她正需要帮助呢。

“谢谢嫂子,以后我一定带着孩子好好的过日子!”杨芷青感激涕零。

“你现在得想好,你婆家那一屋人在乡下穷得要死,肯定会和你争东西的。”周明莲比杨美玉大了十来岁,想得还是周到些。

“我屋里一穷二白,啥都没有啊!”

“你们现在住的房子不是东西啊?还有你男人死了,单位有丧葬费,抚恤金,还有你和你女儿单位每个月都会有补贴,虽然少,但麻雀再小也是肉不是?”听了堂嫂周明莲的分析,杨芷青才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乡里人一块钱都看得大,到时还会和你争女儿的抚养权!又不用他们花钱养还能有个人帮做事,到年龄了还能换一笔彩礼钱。”周明莲冷酷的实话实说,听得杨芷青心里拔凉拔凉的。

“女儿千万不能给他家里人!”杨芷青想到原身的这个女儿以后面临的悲惨生活就不自觉的打冷战。也罢,既来之,则安之,自己能以杨美玉的身份继续活着已是莫大的幸运,既占了人家的身体,就有义务替她抚养照顾女儿。

杨芷青突然想到自己的父母和周明莲年纪差不多大,既然周明莲都是年轻时的样子,那是不是说明自己的父母也生活在这个时空呢?

想到这里,杨芷青像被打了鸡血一样,自己是不是有希望看到年轻时的父母了呢?父母因为身体的原因早早去世,是杨芷青心里最大的痛。

“子欲养而亲不待”,没有人比杨芷青更能理解这句话的感受。现在看到有一线希望能够见到父母,或许还能和他们生活在一个城市,哪怕远远的看着他们,杨芷青都欣喜若狂。

周明莲看到杨美玉眼里突然焕发了光彩,心里嘀咕,为母则强,这小姑子还算是有良心的。

杨美玉十八岁结婚,现在还没满二十四岁,人材又好,肯定会再走一步,有多少女人为了再嫁都不要孩子,她还想着要孩子,可不算是有良心的。

“那你自己考虑清楚,别要了孩子以后又后悔,最好还待孩子不好。” 周明莲没多说,只提醒了几句。

“嫂子放心,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绝对不能送到他们家去让他们虐待。”杨芷青斩钉截铁的说,只差拍着胸口赌咒了。

“对了,嫂子,今天几号啊?我现在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杨芷青很好奇现在究竟是哪一年。

“今天五月十五日,现在是1983年。”

真的穿回到八十年代了,杨芷青一瞬间感到很迷茫。不过想到能见到父母,心里那点迷雾很快消散了。

“药快吊完了,等会儿我们先回去看看情况,你忠民哥一直在你家顶着呢!现在才中午,下午还可以去领丧葬费和抚恤金。”周明莲抬头看了看玻璃输液瓶,对杨美玉说道。

护士来帮取了针,又交代杨美玉坐一会再出去,怕她头晕,毕竟才被砸破了脑袋。

周明莲扶着杨美玉走出医院大门,在门口喊了部载客的三轮车坐上去,要师傅往杨美玉家那个方向骑。杨美玉家住在火车站后面,过了涵洞还得过铁路,师傅只能送过涵洞,在铁路边停下了。杨芷青看到堂嫂给了师傅五毛钱,十分不好意思,想到自己的药费也是周明莲出的,红着脸说;“嫂子,回头我把药费和车费给你啊!”

“你先搞清楚你屋里的事情再说,我也不急。”这年头谁家都不宽裕,周明莲两口子也是拿工资过日子的人,平白花了好些钱终究是不愿意的,正发愁不知怎么开口呢,杨美玉主动开口说了这话,也让她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越发觉得小姑子会看事,下定决心等会一定要把她的东西都保住,别让那一家子吸血虫划拉走了。

杨美玉的男人就在火车站的货场当搬运工,所以把家也安在火车站后面。过铁路时,周明莲和杨美玉还听到有人边走边议论昨晚火车撞死人的事情。

“好怕人,听说被火车碾成几段了!”

“肯定的,火车站赔钱不?”

“铁路上不会赔钱的,说句不好听的,那王贵是自己找死,杆子已经拦着不准过路了,他从竿子底下钻过去的,走在后面的人远远看到,大声喊他莫走,都没喊住他!”

“那是命就一了,死期已到。”

……

杨芷青听到这些议论心里渗得慌,心想以后每天都要路过铁路,早早晚晚的,真够恐怖的。

到了自家大门口,门边的墙上贴着白纸,写着三个字“当大事”。还没进大门,就听见院子里有老婆婆在哭丧。

乡下哭丧有特定的调子,哭得好的还能押韵,旁边很多人都被感动跟着掉泪。

杨芷青听到这声音就知道是杨美玉的婆婆,王贵的娘。不过她哭得毫无章法,反反复复就是“儿啊你造孽,年纪轻轻就走了,以后你娘怎么办?那个杀千刀的扫把星也不晓得去哪里了,你尸骨未寒婆娘就出去娼………”

杨芷青和周明莲交换了个眼神,一起走进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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