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辞很感谢回家这一路上，周慕迟对她发生了什么只字不问。

他只是紧握着她的手，默默陪着她，以这样安静的方式告诉她：别怕，我在。

两人打车回了青溪巷，周慕迟将她送到巷子口便没再往里走。他把行李箱递到她手里，伸手抚了抚她额前的碎发，温柔道：“奶奶她在店里，我就不送你进去了，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姜辞回过神来，缓慢的望向杂货店的方向，那里亮着微弱的灯光，张凤仙坐在台灯下按着计算器算账，鼻梁上架了一副戴了许多年的老花镜。

不知怎的，她鼻尖又开始酸涩。

她收回目光，接过行李点了点头，“我没事的，你回去吧。”

忽的，她又想起什么，抬眼看他，“对了，你今晚是要上课的吧？这样出来没事吗？”

周慕迟淡笑，“没关系的，学校那边我已经请好假了，只是一个晚自习，不耽误的。对于我来说，你的事情才是最重要。”

姜辞垂下眼眸，对他这么直白的话语还有些不习惯。

周慕迟又说：“小辞，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已经是你的男朋友了，你可以学着依赖我，不必什么都一个人扛，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和我说。”

姜辞沉默，过了会儿，点了点头说：“好。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进去。”

姜辞拖着箱子和他挥手告别。

周慕迟站在路灯下，双手插兜，凝视她背影的黑眸中藏了几许心疼。

他了解姜辞的个性，她倔强却敏感，越是受伤就越是安静，外表刀枪不入，实则内心流血也不喊疼。想必在江市这几天她一定过的很不好，才让她变得这样憔悴苍白。

周慕迟默默叹了口气，暗暗发誓，要好好保护眼前这个女孩，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

张凤仙一手翻着账本，一手按着计算器，听见有人进了杂货铺，她头也不抬地说：“要什么东西自己拿，价格都写上面了。”

良久，进来的人一直没有动静，张凤仙察觉有人来到了柜台前，她下意识抬头，就看见姜辞站在自己对面。

“小辞？你怎么回来了？”张凤仙摘下老花镜，惊讶出声。

姜辞垂眸哽咽，“奶奶……”

这晚，张凤仙早早关了店门。得知姜辞还没吃晚饭，张凤仙带她回了后院，重新起锅为她做饭。

热汤灌进胃里的那一刻，姜辞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似乎这一个多月发生的种种只有这一刻是真实的，而在江市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吃饭的时候，张凤仙追问姜辞是不是在江市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岑江南跟那几个危家人又欺负她了。姜辞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张凤仙知道这孩子心思重，她自己不愿主动提起的事，别人再怎么追问也没用。而她不想说的原因无非就那么一个——这件事真的伤害到她了。

故而张凤仙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拍拍她的手背，怅然道：“孩子，争口气，以后咱们不求她什么不盼她什么，自己过自己的，没必要再问了她这样一个妈伤了自己的心！”

说罢，她踉跄起身，勾着背缓步踏上楼梯，“我去给你烧水，你洗个热水澡，睡一觉，该忘了就忘了吧。”

吃完饭，姜辞上楼收拾行李。她担心张凤仙嘴上不提，背地里肯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故而路过张凤仙房间的时候，她特意留了个心眼，透过半掩着的门缝朝里望了望。

如她所想，张凤仙没睡，但也没有打电话过去找岑江南算账。她披了件外衣坐在床边，手指轻抚过床头的老照片，看着照片上的人静静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姜辞收回目光，轻轻地替她带上门，回房收拾换洗衣物。

洗完澡回来，姜辞看到床头的手机响了响。她随手擦了几把湿发，将毛巾搁到一边，按亮手机，是周慕迟发来的消息。

【小辞，别怕，从今往后有我陪着你。】

姜辞微微抿唇，露出一整天天里唯一一个笑容。她将手机握在手里，枕着这条短信，沉沉入了梦。

//

程焰白是从周慕迟那儿听来姜辞已经回望城的消息的。

得知姜辞回来，他巴不得立刻能与她见上一面，可画室里的老师盯得太紧，稍稍开溜两分钟就会一个电话打到他妈那里。

故而他一等再等，终于逮着老师外出有事的日子，从画室里溜了出来。

“岑江南，你别和我在这儿说些有的没的！你要是在那家人面前有这么大的气性，我们家姜辞也用不着受那么多委屈！怎么？你的儿子是你十月怀胎养大的，我们姜辞就不是你亲生女儿了？”

“什么假惺惺地为她好，你当她是你养的一只狗吗？说带走就带走，说丢回来就丢回来？我老婆子活了几十年从没见过你这么当妈的，从今以后我老姜家的孙女也用不着你管了！”

来到青溪巷，张凤仙的声音从杂货铺里传了出来，程焰白瞧了一眼，她似乎正在和姜辞的妈妈打电话，看架势吵得很凶。

他没敢进去打断，就站在门边默默听着，将事情也了解了个七八分。

姜辞又在江市受委屈了，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等张凤仙挂了电话，程焰白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换了往日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进门打招呼。

“张奶奶，小辞在家吗？”

“哦，是焰白啊。”张凤仙站起身，见到来人之后脸上的怒火才稍稍平息一些。

她指了指后院的方向，“小辞在后面呢，你去找她吧。”

“好嘞！”

程焰白笑吟吟地朝后面走，忽的，张凤仙叫住了他，欲言又止地说：“焰白啊，小辞她这两天心情不太好……你也知道，这孩子心思重。既然你来了，就替奶奶好好哄哄她吧。”

程焰白点点头，认真道：“放心吧奶奶，我会的。”

程焰白走进院子，姜辞正在给园中的花儿浇水。他快步走进去，端起石桌上的一个水壶仰头就往嘴里灌。

“欸，那是生水，你小心喝了拉肚子。”姜辞轻声制止。

“管他什么水，小爷一路跑过来都快被这太阳烤熟了！”程焰白一边喝水，一边掀起自己的领口往里头灌风。

姜辞笑话他，“你不是天天都被老师盯着吗？今天怎么有空跑我这来了？”

“画画哪有你重要啊！小爷我可是冒着被老师罚被我爸抽的风险来见你的！”程焰白说着从兜里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嬉皮笑脸地往她眼前一晃，挑眉道：“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感动？”

姜辞被他逗笑，拿了糖，嗔怪地睨他一眼，“少来了，我还不知道你的目的？肯定是来借暑假作业的吧。”

程焰白腆着脸笑，“知我者美女姜辞也！还不是因为分了科，周慕迟姚磊他们几个全都选了理科，我现在连个能借我作业抄的人都没有。过几天就开学了，我一本都还没写呢！”

他扯了扯姜辞的袖子，无辜地朝她眨眨眼睛，“仙女姐姐，救救我吧！”

姜辞最受不了他这副死皮赖脸的样子，捡起地上的一根枝丫就往他头上敲。程焰白眼疾手快，身影往旁边一闪，勉强躲过一“劫”。

“仙女姐姐你这可太不仁义了，不借就不借，何必暗杀我呢？”

“油嘴滑舌！”姜辞笑骂，将手上的枝条一扔，拍拍掌心地灰上楼去，“等着，我去给你拿。”

过了会儿，姜辞从楼上下来，将暑假作业往程焰白怀里一拍，“记得别全部抄。”

“当然，我又不傻。艺术班的学生，谁写得出这么标准的答案啊！”程焰白笑嘻嘻地将作业本卷成一捆，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电影卡塞进姜辞手里。

“我也不白白抄你的，作为回报呢我请你看电影。这是我爸单位发的影城卡，正好后天我画室放假，咱们叫上周慕迟一起看电影去？”

姜辞沉吟，想着暑假也快结束了，正好趁这个机会放松放松，于是答应，“好吧，时间你定。”

“OKK！”他看了眼时间，扬扬手里的作业道：“行了，我真要回去了，再和你贫下去我家真要挨抽了。走了啊，回头我来接你！”

程焰白连跑带蹦地离开了姜家，跑着跑着，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散。

他放缓了脚步，慢慢将手里的本子展开，盯着封面上姜辞的名字若有所思。

或许有些话，他是时候说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