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页经

“你的问题,我只能告诉你,是,临川王他的确是神职。”

皇甫琅又多说了一句,“我在王府这前后二十年里,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他一次。”

他的确弄了个禁制,让他遇不到神职,看来这就是那禁制的效果了。

“你看我说的,是真话吧?”他说道。

青衣女修往黑世界里一敲,缓缓地,升起一线红色,笔直如一支箭,箭的顶端画成一本黑皮的书。

书从空中落下来,竖着,在她面前优雅地打开。

她的指尖放上去,用手一划,书页如白色的海浪般,快速地在她指尖翻过。

??的翻动声,仿佛用手触碰着白色的龙鳞。

只用了几秒,她抬起眼睛,锐利地送了他一眼,“不,他不是神职。”

她将黑色的书丢回平板里,它像黑色的石头消失在模型之中。

皇甫琅微微吃了一惊,“不会如此!”他心想,临川王!那明明是神职!

执笔人出错了?

他的眼神透露了一丝怀疑,青衣女修心里如明镜一般,“我拿到的数据不会出错,若你写经使的判断也没有错,那这个临川王一定是盒子里的猫,有两副面孔。”

“我已回答了你的问题。”皇甫琅并不想谈这个猫的问题,已另起炉灶,“到大人您为我解惑了。你方才那本书,莫非就是神塔可以执掌的天地众生的命书?你在里面看到了他的一生?”

青衣女修冷言说道,“我什么也看不到。只是那本书将答案告诉了我。你方才的经文呢?拿出来,给我。”

皇甫琅退后一步,“不成,我留它有大用,给不了。”

“你在上面看到了一个秘密,用它召唤了我。我既然来了,就要把它拿走。”她不悦,说道,“难道还留着,让你每次都来召唤我吗?”

皇甫琅再退一步,“真不行。我可以血誓,我绝不会再召唤你。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青衣女修只向前一摊手掌,“拿来。”

皇甫琅背在身后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抖,他裹了经文的手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扯了出来,手指上的经文像一层人皮向前脱去。

他像真脱了一层水皮,十分肉痛,“不,我没答应!这是我的东西!我娘写的东西!凭什么不给我留着?”

那层经文脱落,舒展成一张皱巴巴的老纸,又薄又脆,鱼一样向前游动,落到执笔人手里。

她瞧一眼,上面写着,【从此不敢看观音】。

字倒是清秀的。

她又瞧了一眼皇甫琅血迹斑斑的下摆,那血染得跟泼了墨似的,看着都疼。

皇甫琅愤怒了,“还给我!为了召唤你,我替你挨了一剑,我眼珠子都没了!”他指着自己发着淡金色白光的眼睛,气得血都要呕出来,“又替你挨了一刀!谁砍的你,你自己不知道吗?我这腿痛得我想死!你就这么对我!”

他咬牙切齿,额头青筋凸起,“我对你知无不言,你还要拿我的东西!”

他奔来几步,去抢那张纸,它像长了眼睛般从他指尖滑过,他摸不到这玩意。

“那你这东西是从哪拿来的啊?”青衣女修只看着他迫近,把他的话全当放屁,请神的代价,他不是不知道,知道了,还请,关她何事?她自己还来气呢,“教你用这法子召唤本人的那个人,没有告诉过你,这是种禁术吗?因为我真的很不喜欢有人把我拉过来啊,揍一顿是轻的,对付你这种明知故犯的神职,我向来不客气。”

皇甫琅抓了两次,知道自己真的碰不到这东西了,心里火憋,是你逼我的,他心想,是你逼我的!

“我拿到了就是我的!”他头上一股血气,蓦地向脑后一划,放出一股鲜血,用沾了脑血的手指,飞快写下一个“回”字。

他用力地在眼前一个一个“回”字写下去,同时两只眼睛死死盯着青衣女修,回,是要他代其承受过的痛苦回到这个人身上。

他反悔了,就随时可以把召唤需要的痛苦还回去。他可是写经使,天生就有这本事。

然而青衣女修一点也没有受到痛苦的样子。

回!回!回!他满含怒火地狂写,一点效果也没有。

“别白费力气了。”青衣女修说,“这东西是你从别的人手上抢来的,纵使是你娘写的,也不是你的东西。”

一张《写世经》的经文,一双窥见秘密的眼睛,一份敢于替“神”受苦的决心。把“神”受过的伤重现在自己身上,即可请下神灵,为己申冤。

多么古老的仪式啊。或许起于三皇五帝之前。时过境迁,术法也有其发展,如今的请神,成为一种职业,根据仪式,叫了写经使。

因为《写世经》,才叫写经使。

为了这经文,孤独氏,宇文家,死了多少人。

一张轻薄薄的经文,早几十年,能争诸侯地。

经文上写什么世界,你就请什么世界的神灵。

请到邪的,算你倒霉透顶,万一请来个好的,哎哟,算你本事。

不懂经,不懂术,请不了人物。真请到人物,人家有脾气,有法旨,你得拿住,得供敬,把事情往好的方面发展。真撕破脸,双方都讨不了好处。

皇甫琅仅有一点手段,全用在一个“回”字,十分力气使出了,没把痛苦正回去,反把自己气着了。

“你太过分!”他愤怒指责,“那是我娘啊!我娘写的东西,怎么就不算我的!你又不缺那一页经文,我却只有它了!”

他的经文,全叫昆仑墟霸走了,唯一剩下的两张,今日也货出去了。却叫他往哪里再去找《写世经》的经文?

青衣女修用手捏了一下那张纸,“既如此,若叫你用你脑子里的秘密来换,你乐意么?”

皇甫琅内心一塞,胸内似有个气球炸开了,噗的一声,当场吐出一口血,气得浑身都发抖了,“你诛心!明知我不乐意,逼我做这种事!”

青衣女修淡淡地说,“这不就得了,我不要你的秘密,我就要这张纸。”

皇甫琅将目光一瞥,盯到旁边一声不吭的陈子慎身上去,打起了天大的主意。

陈子慎闷葫芦似的立了半天,一看那眼色,就知不对劲,一个箭步豁出去,靠了一座山似的,靠到那袭青衣旁边去,学乖了,一张口就喘气,“大人!这郎君逼急了,您可得看着我些!”

“我还不至于对付你!”皇甫琅冷笑一声,“我这个人最会用的,还是秘密。大人您回来之前,我可是跟他说了不少秘密。他是不记得的。但那些秘密将来会被谁听了去,会变成对付谁的武器,这天底下,可就只能我来告诉你了。”

青衣女修一扭头,就瞪了陈子慎一眼,“没长记性?先前那些苦头,你都白吃了?”

陈子慎受了呵斥,只觉得委屈,“哪能怪我呢!我哪能知道他是这样的歹心!我还当他好人哩,他又读书,又写字,又孝敬老母亲,我就聊几句,哪能知道他提早对我下手呢?”

青衣女修恨恨地一握拳,冲皇甫琅劈头呵一句,“把他的‘经’擦了!什么玩意都往人身上写,我看你也别叫写经使,叫人体艺术大师得了。”

皇甫琅这回可真是底气十足了,扬眉吐气,“擦?你想简单了。我的经,只有写,没有擦的!写了就写了,他这辈子都得受着,我至多能告诉你,他走到哪里,大概什么时间什么机缘,能让那些经散发出去。好让他有个防备而已。”

青衣女修一听,他早就打算叫陈子慎做他传经的媒介,压根就没给她面子,当即也冷笑一声,“你没用了!我把他往铁牢里一关,他这辈子都见不着任何人,何谈防备?”

“不要啊。”陈子慎先急了,“大人您揍他一顿,我不信他不吃硬!”

皇甫琅心中又羞又气,想道,枉我谋算一世,如今却沦落到与一凡人饶舌,本是一条妙计,却被逼暴露出来,真是好生憋屈!

“我只想要回我娘的东西,执笔人,你这是欺我太甚!”

他的眼睛往四处巡视,绞尽脑汁,也要找一优势,忽见祭台下面,白玉盘山的台阶上,行来一个人影。

皇甫琅顿时一喜。

那人身上浩然的仙气,几如明月光辉一般,在略为阴沉的苍古祭坛前晕开。

满阶湿浸红锦似的血色,在那人走近时,似从血河底照出一层明珠耀日、珠光又照水的宝光。一级级浮屠的血色都活了起来,似是刚刚才从温热的人体中流将出来。

皇甫琅一见此人,算心已动,也未及看清她的样子,写经使的神目、灵心、道府、妙手已自行启动,誓要在她身上读出一个秘密,以破此局劣势。

他好狠的心机!一眼瞧出,此人身上如白银泄地散泄出来的仙气,正是因她初成道基,无遮无掩,无法可施,才如此不要命地漏将出来,这般漏法,不消十日,必身陨命消,就此抹去一命。

而他眼毒如箭,乘其虚,入其室,双目一锁,如透金玉华表见其中白骨,照见其人五藏六府之内,仙根道骨、玉髓元府,俱呈金紫之色,如枝如林,如巢如渊,俱半成不成。

金紫不纯,渊巢不稳。

他一眼,将那玄妙无穷的人体经络,读作甲骨文,瞬时间仙人、白骨俱不见了,只有一堆以亿万计的甲骨文信息堆砌成一个人形,在地上行走着。

一行文字从她身上掉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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