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珈钰

姜太后沉吟:“你是说,这煽动之人目标是哀家?”

俞幼薇斟酌道:“只是猜测,可谁能说得准。陛下不说话,也难保锦衣卫那些人不动手,薛老就死在他们手上,他们首当其冲,自然焦灼,这些事与咱们无关,只要咱们不动,就没错处。再说万一真伤了人,便是陛下过失,到时候您再出面安抚不是更好!现在您与其下这道懿旨,不若以后宫之便,给那些世家传些话,反正这钱左右他们都得出,什么时候补上户部的亏空,那些世家子弟什么时候放出来,两厢皆能满意。”

姜太后点点头,待令韵回来,便让她连夜出宫去传话。

翌日晨起,俞幼薇被一阵随门而入的冷风吹了个透心凉。

“郡主,出事了。”长月急道。

“什么?你慢慢说。”

长月道:“西华门传来消息,说是...说是姜指挥使带着神策卫闯进了宫里,跟那些太学的学生动了手。”

后面的,俞幼薇一句也没听进去,她猛然从床上跳起,匆匆洗漱过后,便到了西华门。

此时,大雨已停,无数个身穿铠甲的神策兵齐齐挥舞棍棒,朝着学子们身上砸去,尽管有禁军在中间缓冲阻隔,可仍阻挡不住两方渐趋厮扯在了一处。

孔珈钰浑身是血,他如同战士,张开双臂,朝着明德殿方向高呼:“陛下,我的陛下,您看一眼,姜氏误国,锦衣卫该诛,您的江山,这是您的江山啊!昔汉,有诸吕之乱,他姜氏这是要谋反吗?”

俞幼薇暗道:“糟了,中计了!”

一时间,群情激愤,三千监生蜂蛹爬起,冲向神策卫,彷如将生死置之度外般与几百名铠甲兵厮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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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了几个?”姜太后凝眸,坐于堂上。

“姑母,我们是奉了陛下的令——”姜戎冠上的玉簪不知丢到了何处,他发丝披散,铠甲上的泥泞混着不知名的草叶,显得狼狈不堪。

“我问你,伤了几个?”姜太后最后的耐心告讫,她几乎是嘶吼着问出这一句。

姜戎慢慢跪了下去,低声道:“我们没有上兵刃,手下留了分寸,也不知怎么的,人就、、就坏了,死了三个。”

姜太后猛然起身,一掌捆了过去,“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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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院落不大,从门口到室内也就十来步,角落里要死不活的长着棵桂花树,时值暮春,冒出了零星的黄绿嫩芽。

“都查完了?”俞幼薇拾阶而上,目光随屋内人的动作稍稍有些停滞。

姜卫先是抱拳行了一礼,这才回道:“福灵到大院传口谕时,是单独宣的旨,一个时辰前死在了宫内班房,几个交好的都细细排查过了,没什么可疑的,至于这院子,还是他今年刚领了司礼监的差事,那老东西善泉赠给他的,里外都翻查过了,也没什么可疑的。”

俞幼薇点点头,淡声道:“他是善泉的干儿子,行事风格同出一辙,既然要做事,自然得干干净净的,查不出什么也正常,派人暗中守着这里,咱们再去趟义庄。”

神策卫出动,将一众学生全赶回太学关了禁闭,而不幸死去的那三人,因出自外乡,便暂时将尸身安置在了义庄,暂时由禁军派了兵把守。

姜家是世族,明里暗里的势力不少,如今姜戎被下狱,姜卫带领的这一支暗卫便暂时转到了姜太后这边来。

俞幼薇往外走,姜卫错开一步,跟在后面道:“福灵投了河,若那善泉一口咬定明德殿传出的口谕是‘劝回’而非‘驱回’,我们还真没其他办法。”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混迹官场的都知道,自己最大的上司是皇帝,可皇帝也不是天天都能见到的,大事小情免不了太监在其中斡旋传话,有时候稍微改动那么一两个字,出来的意思便有了天壤之别。

而今,传话的太监连宫也没回,直接投了河,倒更像是畏罪自杀的另一种深意。顺着细细探究,反倒将承平帝自己给摘了出来,一盆污水全扣到了姜氏头上。

俞幼薇转身看他一眼,多少带了几分愠色,说:“福灵传话时,你们姜大人便没琢磨琢磨?他锦衣卫都不敢动的人,你们能动得?”

姜卫霎时露出些赧然。

“大人的脾气,郡主也知道,卑职等实在也是说不上话。”他低低咳了一声,这才接着道:“我们只是没想到陛下能做的这般狠,太学诸位乃是国之重器,说下手便下手,未免....”

俞幼薇踏出门,再看向院内,发现方才十几个暗卫早已不知去向,都说世族起而衰,常常三代而落,姜家能辉煌至今,付出的心血和财力可想而知,单说这‘暗卫’,能做到巧捷万端,隐没无形,没有十年以上的锤炼断断成不了,可惜姜戎此人刚愎自用,遇事浮躁,姜氏能得今日之势,全靠姜太后在中间小心周旋。

“不是,”俞幼薇抬头,目视着那不远处笼罩在晨雾中的巍峨宫阁,神色复杂,“此事并非皇上所为,他不过是顺势罢了。这原本是一场持久战,此计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皇上是聪明人,如今各大世家为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已经开始陆续补齐户部亏空,在这个档口,他不会为了拉姜氏下水,而不顾大局,这背后挑唆的,怕是知道...”她微微眯了眯眼。

“什么?”

俞幼薇手指轻轻将腰前的玉佩拨正,“‘皇储’二字要重新再论了,因为陛下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她记得前世,承平帝身体也是在继位后的第五个年头急剧变坏的,只是当时朝中上下似乎并没太当回事,现在看来,不是太医疏忽,而是此人隐藏的太好,这才没一点风声出来。

先帝子嗣单薄,但凡若有更好选择,也不会将这江山交到一个病秧子手中,而这病秧子继位五年间,千般进补,万般保养,膝下仍空无后继。前两年,他身体尚可,满朝文武还存着希望,虽也议过储,但到底不敢说的太过,毕竟今帝还活着,后宫一干嫔妃又正值华茂,却天天在大殿上吵着让人家从旁系过继,实在太不是东西,可如今...

姜卫道:“卑职听闻,前几日陛下不过是偶感风寒,竟这般严重了吗?”

承平帝萧伯济自幼体弱,可却争强好胜,固执己见。他自登基至今,终日小病不断,但往往对症下药后,很快便能痊愈,痊愈后又紧接着再次生病,以至于太医院后来的会诊,医嘱一律成了‘宿疾沉疴,小心保养即可’,久而久之,就给大家造成了‘这皇帝身体很弱,但却轻易不会死,甚至还有点强大’的错觉。

“若从宗族中过继子嗣,放眼整个萧氏皇族,数来数去,嫡系的一脉便只有方病逝的建安王留下的一子,今年不过才三岁。”姜卫道。

俞幼薇点点头,她记得上一世被韩暨攥在手中的便是这个三岁懵懂稚子,她心里微微起了些变化,原本以为明年的百官赏春宴才是开头,不料却是始于今日,可恨她上一辈子对前朝关注太少,一颗心全放在了他人身上,而今再看,只觉时光蹉跎,可笑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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