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偶遇瘟神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一大早,郁染就起身练剑了,但没等一套完整的剑法使完他就停了下来。

奇了怪了,郁染掂了两下手里的镜水剑。

这套岫来剑法他练了七年,平日里舞得最为流畅,今日却不知道怎么了,每个招式并不连贯,招与招之间仿佛隔着看不见的雾气,一剑挥下去并不觉得酣畅淋漓,身体反倒比之前更加滞涩了。

难道是这几日躺的时候太久,懒了筋骨?正疑惑着,右眼皮也跳动起来。

凡间有俗语: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按住不安分的眼皮,他思索着今日是不是有什么麻烦事等着他。

剑是练不下去了,闲着也是闲着。想到今早从隔壁山头传来的爆炸声,郁染心思一动,不一会便登上小孤山的峰顶。

果不其然,一进院,他就看到玢阳道长正把一株白棠草丢进丹炉里。

“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玢阳道长眼睛不离面前的红炉丹鼎,手上施法加大了丹火。

“种种预兆表明,徒弟今日不宜修炼,闲着没事往您这儿坐坐。”见玢阳道长顾不上他,郁染将衣袍一撩,在院中的木桌旁翘腿坐下。

玢阳道长手上动作不停,冷哼一声,道:“你确实是闲,闲到四处乱晃也不去上枫霞真人的课。”

听出玢阳道长语气里的讥讽,他依旧嬉笑着,没脸没皮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哪儿有炼药的天赋?”

想起昨日师妹临走前铁青的脸,玢阳道长幸灾乐祸道:“枫霞可说了,有本事你就缩在弟子峰里一辈子别出来,若是让她看到你,定要让你给药园捉上两个月的虫子。”

郁染虽讨厌柔软肥硕的虫子,但也并不惊慌。枫霞真人什么性子他最是了解,刀子嘴豆腐心,只要在她面前说几句好话,压根不会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他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梨子,啃得津津有味。看着一脸奸笑的玢阳道长,他扬起个欠揍的笑,道:“师父你也别指望看我倒霉,徒儿自有打算。倒是您,今早这儿传出去那么大爆炸声,怕是大半个天启宗的人都知道,您老炼的丹药又失败了,看来苍云道长又有机会嘲笑您了。”

“你这小子!——不好!”

玢阳道长一动怒,手上丹火没了轻重,斗大的炉鼎瞬间飞了出去,炉盖“砰”的一声撞上了院内的鱼池,惊得池里的灵鲤纷纷跃出水面,他自己的脸也被炸开的药渣熏得乌漆嘛黑。

郁染见状直起身子哈哈大笑。

正当他被愤怒的玢阳道长追得满院子跑时,“叮铃”一声清心铃响了。

这师徒二人也是要脸面的人。

玢阳道长冷哼一声,理理身上有些凌乱的老旧道袍,又拍了张清洁符把自己收拾一番,这才让郁染前去迎人。

郁染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还不忘嘲笑他:“师父你也别收拾了,哪个山头的人不知道咱小孤山什么德行……”

玢阳被他这几句话气得吹胡子瞪眼,直吵着让他赶紧滚回弟子峰,别再来碍他的眼。

郁染只当没听见,手一挥解了门上阻拦外人的阵法,院门一开,只见一位慈眉善目、须发皆白的道人立在门外。

“掌门,您怎么来了?”郁染有些惊讶,连忙将人请进小院。

自从谢掌门上次来被玢阳道长炸飞的丹炉砸破脑袋后,已经有整整一月不曾踏入小孤山,平日有什么事情都是让手下弟子代为传达。

谢掌门揣起手调侃他:“这次没有什么炉子等着我吧。”

想到刚才又被轰飞的丹鼎,郁染尴尬一笑,暗道还好掌门这次没有直接进来。

见谢掌门似乎有事要与玢阳道长谈,他本想听上一耳朵,却直接被满脸嫌弃的玢阳道长赶出门去。

在弟子峰待了整整五日他也有些倦了,现在回去也无甚意思。索性在周围山头逛了起来,想着万一路上遇到几个志同道合的师兄弟,也好找点乐子。

可不知是何原因,路上竟连一个人影都没有,过了好一阵,才远远看到一道蓝色身影。

他眉头一挑,瞧这衣服颜色便知此人是枫霞真人座下弟子,想起玢阳道长说的话,他快步凑了上去。

走近一看,果然是熟人。

“千叶师兄,干什么去啊走得这么急?”他笑嘻嘻拦住路。

千叶是枫霞真人座下二弟子,性情温顺,是各峰弟子皆知的老好人,尤其对药草的感知天赋极强。他见了郁染便笑,也不回答自己去干嘛。

郁染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师兄你笑什么?”

千叶道:“师父命我去给苍云道长送药,顺便来找找你。”

他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道:“找我干嘛?”

千叶眉眼弯了起来,笑容里夹杂着几分调侃,道:“还装傻,你算算自己少上了几节药课?师父这次可是真动了气,不像往日那般小打小闹。我估计啊,你这次糊弄不过去了。”

郁染一时傻了眼,问道:“枫霞真人课上发火了?”

想起自家师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千叶一脸你自求多福的表情道:“何止啊,她还说要罚你去药园捉虫子呢。”

郁染咽了口唾沫,嘴里不住说着“完了完了”。

看他焦急惊惧的模样,千叶有些奇怪,问道:“你这么害怕,还敢不来上课呢?”

郁染满肚子苦楚,想起某张面瘫脸,恨恨道:“还不是那该死的谢风拂。”

“啊?这和谢师兄有什么关系?”千叶一头雾水。

想起那日的场景,郁染心里一阵烦躁,道:“你也知道,我在别处上好歹有些天赋,可唯独炼药,我是一窍不通。一听那些个药理就犯困,平日课上都是靠我师兄给的话本熬过去的。”

“那日枫霞真人叫他起来回答问题,好巧不巧,坐下时偏就撞到了我,我一时没拿稳话本,书就掉在地上!枫霞真人罚我站了整整一上午,当着我师姐还有三十多名弟子,这让我的脸往哪儿搁。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吧!”

闻言千叶笑了起来,道:“你明知道师父性格严苛,行事还敢如此大胆,确实该罚。”

郁染叹了口气,生无可恋道:“行了,师兄你接着送药去吧,我去莱汝山一趟。”

千叶问道:“你要去给师父请罪?”

郁染苦着脸道:“我去看看药园现在生了多少虫子!”

不理会笑得上不来气的千叶,郁染踏着登云梯愤愤上了莱汝山。

枫霞真人是位丹修大能,为了炼出奇珍妙药,也为了宗内弟子能够更加方便地学习草药知识,专门削山引水,布下聚灵阵,在莱汝山的半山腰开辟出一处药园。

走了一万多阶登云梯,郁染总算到了这药园。

药课枯燥,除了宗内稀少的丹修之外,药园平时鲜少有弟子踏入,今日却不知道怎么,隔着老远郁染就看到入口处热热闹闹围着一群弟子。

他快步上前去凑热闹。

刚靠近,虽隔着两三个弟子,但郁染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被围住的那个白色身影。

眼皮子又不由自主跳动起来,他修长的眉毛一拧。

谢风拂?这该死的瘟神不在止沁山练剑跑这儿来干嘛?

郁染拍拍身旁背对着他的弟子。

那人转过脸来,郁染瞧着有些熟悉,像极了上上次药课坐在自己旁边一直叽叽喳喳找他说话,最后害得郁染和他一起被枫霞真人罚立的那个小胖子。

郁染眉头一挑,喊道:“方芳?”

随即眯眼一笑:“平时一个个看见谢风拂和老鼠见了猫似的,今儿怎么敢在这堵人的?”

那胖弟子似乎也认出了郁染,他尴尬地笑笑,示意郁染低声些,接着凑近他耳朵小声道:“我们几个哪儿敢堵谢师兄啊,实在是事出有因。”

郁染奇道:“你们还有事能和那瘟神搅在一起?”

方芳抬手抹了一把额头沁出的汗,见郁染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尬笑着掏出腰间皱巴巴的手帕,道:“里面那个穿蓝衣服的是我师兄,前些日子枫霞真人不是留了课业吗?炼一枚守心丸,林扬师兄聪慧,炼出的丹药品质不错,本想靠这枚丹药在枫霞真人面前露个脸,结果……”

郁染正听到要紧之处,方芳一脸纠结像是不好意思开口,他杵了这小胖子一下,催促道:“卖什么关子!扭扭捏捏的,赶紧说!”

方芳看了一眼还在和谢风拂扯皮的林扬,小声道:“结果他和一个相好的合欢宗女修私会,睡着的时候丹药被人家从储物袋里翻出来,缠着闹着要去了。明日又是枫霞真人授课,真人那严苛的性子,守心丹交不上去林扬师兄怕是要挨罚。”

郁染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就这点子事儿,直接再照着方子炼一枚不就得了。”

方芳一脸饱汉不知饿汉饥的表情幽怨地看着郁染道:“我们这些弟子哪儿有你们份钱高啊,每个外门弟子一月就只能领十株草药,一颗守心丹都要七八种药材呢……别的好说,光是那株十年份浆莲草的钱,我们就得攒两个月。林扬师兄更是穷鬼中的穷鬼,份钱全用来给那女修买什么驻颜丹了。”

郁染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但接着又疑惑道:“不对啊,那他拦着谢风拂干嘛?”

方芳闻言撑开一双小眼睛,惊讶道:“郁染你多久没下小孤山了!前两天谢师兄不知从何处得了个剑灵,枫霞真人一高兴就特许他随意使用百年份以下的草药,顺带管着这药园。谢师兄为人严正,如今来药园采药,须得有师长的准许还得由他登记在册。”

郁染饶有所思地看着人群中面对林扬苦苦哀求仍无动于衷的白色身影,接着哂然一笑,心道谢风拂这厮还真是拿着鸡毛当令剑,但此事本就是林扬理亏,虽说他乐于和谢风拂作对,却也无心给自己身上揽闲事。

不过想到枫霞真人满脸怒气的样子,郁染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扒拉开挡道的弟子,往前凑了凑想进去药园。

林扬早在郁染刚来时便注意到他了,此刻像见了救星一般,凑到郁染身边一脸焦急道:“郁师弟你来的正好,帮我求求情,只要一株十年份的浆莲草就好,下月我发了份钱一定补上!”

方芳欲言又止,刚想说郁染一向与谢师兄不对付,怎么会替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外门弟子求情。

郁染一眼便看破了这人的心思,似笑非笑地看着拽着他衣袖的林扬。

他确实和谢风拂不对付,也总喜欢和他唱反调。但更不喜欢被人利用,傻做那出头鸟。

他轻轻拍开林千的手,抚平袖子,笑着说:“浆莲草莱汝后山满地都是,凭林师兄的眼力,寻到一株十年份的浆莲草想必是易如反掌,何必在这里求貔貅吐金呢?”

原本面无表情的谢风拂听到最后一句话眉头微皱。

林扬知道他这是不会帮自己了,无奈只好叫着周围的师兄弟们去后山找药。

郁染瞧着急匆匆的一伙人,眼睛一转,拉住走路慢吞吞的方芳道:“后山灵兽繁多不要惊动了它们,浆莲草喜水,多去山脚湖边找找!”

待人走后,回过头来又开始对谢风拂冷嘲热讽:“谢师兄好大的架子,区区一株浆莲草给他就是了,省出点练剑的时间岂不是更好。”

谢风拂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见他这般,郁染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又是这样,每次对上这瘟神,对方不是面无表情看着他,就是蹦出几个字噎得他上不来下不去的。

冷哼一声,不再和这厮斗气,郁染将双臂交叉环在腰间,懒懒开口道:“我要进药园。”

谢风拂薄唇微启,道:“枫霞真人的准信。”

郁染一愣,瞧着满脸认真的谢风拂,想起自己就是因为眼前的人才受罚,心情更是烦躁,道:“要什么准信啊,我又不采药!”

谢风拂定定看着眼前的人,道:“不采药为何要进药园?”

郁染被他问得一时语塞,半天,破罐子破摔道:“枫霞真人喊我来捉虫子的!不信你可以问她!”说完他又觉得丢脸,狠狠瞪了谢风拂一眼。

本以为自己言至于此,他总该放行了,没成想这人一手搭上了太阳穴便要传音。

郁染目瞪口呆:“谢风拂,你还真去问枫霞真人啊!”

不一会儿,一只青背白肚的小雀飞了过来,谢风拂朝它一张手,小雀张开小爪子稳稳抓住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接着方才叽喳叫着的青雀变为了一动不动的纸雀。

谢风拂将纸雀拆开,扫了一眼上面的字迹,道“你不用去药园了。”

看着满脸疑惑的郁染,他面无表情道:“枫霞真人方才和我说,要你去莱汝山亲自向她解释。”

他顿了一下道:“这信鸟是掌门发来的,他让你回小孤山,说有要事找你。”

郁染道:“掌门没说找我什么事?”

谢风拂不说话了,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看他这副模样,郁染气不打一处来,嘴里暗骂几句脏话,扭头便往回走。

谢风拂默默看着眼前逐渐消失的绿色身影,一阵风吹过,掀起他额前的头发。

是时候回去练剑了。

他将手中信纸折回鸟雀的模样,看着扑簌簌飞走的青鸟,不一会儿也离开了药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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