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 78 章

他已经不指望能从水焉择的口里问出自己在他心中究竟是后辈还是弱者,过度的心贴心让陈默在有关未来的选择上开始变得迷茫。

但很快的,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所想都是无用功,没有资本去谈判的人无法与供养自己的人讲价。

不论水焉择看重与否,对于陈默来说,都没有可以争执的条件。他只希望自己不会被局限的太多。如果连争论与自由支配的权利被剥夺得太多,那么他就应该要考虑脱身了。

韩延之拽了拽陈默,后者会意,抬步离去。

梦梦已经彻底的摆脱了怡红院的牵制,她在几天前答应了某个看守的求婚,再过几天就会举办婚礼。

对于她来说,丈夫其实并不是自己梦想中的那个人。但如今她已经不能去奢望自己的丈夫相貌不凡英俊潇洒,她甚至已经不能去追求他对自己有多好,只希望他不要像那些客人一样,对自己非打即骂。

水焉择眼尾瞅着被韩延之带出去的陈默,嘴里却还在和梦梦搭腔,显得漫不经心心不在焉的。“她要怎么做是她的事,咱们不用参与太多。”

雪柔不乐意再做像怡红院老板娘一样的人,她虽然看不上其他女人,可也没有让她们重回魔窟的心。弹了这么久的琴唱了这么久的曲却依旧回归这样的结局,雪柔有点自暴自弃了。

“那……奴婢去告知她一声?”

水焉择摸了摸下巴,“我听说,江南那边流行瘦马,不知道咱们是不是也能培养一个出来?”

梦梦一听,露出柔柔的笑容,她没将眼神放在水焉择身上,反正他也不会在意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姿态。“想必雪柔姐是乐意的,她在这里无所事事又得不了什么钱,有了事才能拿到钱,她不会拒绝的。”

“嗯。”

得到确切答复后,梦梦赶紧去找雪柔,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但没想到,雪柔并不愿意去做培养瘦马的事。

她不是瘦马出身,只是因为小时候家里穷才被卖到怡红院,虽然大家都说雪柔有点姿色,可她既不是花魁,也没有人为她一掷千金。雪柔早已看透了男人,他们自私虚伪的本性,无论再多的金钱,都只会花在自己的身上。

要培养出瘦马,首先得需要人,人从哪里来,就是从穷人家来。雪柔低头涂着指甲,听了梦梦的话,抬眼给予一个讽刺的眼神,又落下去继续做自己的指甲。

凤仙花的红映在眼底,将雪柔没怎么干过粗活的手衬得十分美。她将手心对外欣赏着染好一半的指甲,轻轻吹了吹,然后五爪收紧,像猛兽已经露出利齿,只等一声令下便能撕咬猎物,抓破血管。“你们这些人上人,从来都不知道虫豸为了生存能豁出去什么,同样,你们也不知道,我们所坚持的自尊与骄傲,究竟是为了什么。”

梦梦看她站起来,声音细弱的反问:“姐姐何必把我排除在外?”

“我不应该把你排除在外吗?”雪柔出去晾指甲,红指尖在唇边扫过,落在她细葱般的腕上。“当年妈妈把你捉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可是清楚的听见了你说的每一个字。丁小姐,或者说,我应该叫你常笑妹妹?”

本名丁常笑的梦梦不太想提及这个名字,“都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人要往前看不是么,就算之前曾经过过多么千姿百态的生活,一日为奴为婢,一生都将打上耻辱的烙印。”

雪柔放下手,“你不愿意想起过往,可那些经历才会铸就现在的你!没有父母为你取名常笑,你怎么会得到那个人的欢心?说到底,我们本质上就不同,常笑常笑,怎么能和来弟混为一谈!”

当她在父母的怀里被常笑常笑的念着时,来弟正坐在永远没有食物的米缸外边眼巴巴的往里看。

肚子里的弟弟还没降生就会操纵母亲打骂自己,成群结队的老鼠在永远吃不饱饭的人眼里是行走的大餐,长辈们常说如果他们无情的话弃婴塔里就会多一个孩子,但三岁的她就已经学会了要洗衣做饭不然婆家会看不起自己。

来到怡红院的那天,雪柔觉得自己的世界前所未有的光明。

梦梦自知劝不过她,先去通报给了水焉择一声,水焉择觉得这件事先不急,毕竟田智斌的身体也遭不住每日这么频繁的折腾。

生儿子靠的是命,不是想有就能有的。要是折腾坏了本钱,以后就算是真有,那也不会比现在的孩子更好。

秋猎的场地和野味还没着落,这件事可不好办。水焉择近几天都在外奔波,找到大多数人都熟知且相对安全的小山坡,而且还得方便困住抓过来的野味,相对来说比较麻烦。

他想了一下,青丘狐族的领地距离此地不算太远,狐狸们住在山上,山脚密林丛生,要是在山下找个安全的植被不那么茂盛的地方作为打猎的地点,应该没问题。

不过,青丘女帝和他不算太熟,在人家家门口玩过家家,她不一定乐意。

思来想去,水焉择还是决定不去打扰狐狸们,一来那些家伙不太喜欢有人冒犯他们,二来水焉择之前丢了个孩子过去,听说狐族上上下下不满意他的多了去了,他这次过去又提要求,显得有点得寸进尺了。

但他在人间的关系网不复杂,不依靠妖族鸡年累月的关系真不好弄。

为数不多能选到的位置还是拜托阳旭的二哥的同事的表弟的同学才办妥,而且那个人姓叶。

水焉择现在一听说那位官员姓叶就感觉皮一下一下的抽疼起来,好像叶国添又打算派人来暗杀自己了。

他想问问这个叶大人和叶国添有没有关系,但阳旭却模棱两可,只说位置定下来就行,剩下的无需多问。

“……”不是,要是那两位真的是亲戚的话,那水焉择拿钱通融,岂不是在仇人面前撒钱?那他不会更恨自己吗?

怀着忐忑的心情,水焉择跑了好几趟叶府,希望这个友好的老先生能够收下自己的敬意,顺便还能看看他是不是叶国添的亲戚。

跑了三趟,才没有扑空,叶大人名方萍,年纪比叶国添小得多,粗略估计应该是他的侄子或者外甥,再不济也有可能是儿子。

叶国添的府邸水焉择没去过,但这位叶大人的府里没多少灵石的气息,应该不是驭兽师。他养了狗,一见水焉择就发抖,缩在门后呜呜咽咽,像是被人揍怕了发出警惕的低吼。

叶大人没有第一时间出面接受水焉择的好意,只是说自己现在有点忙,不方便见客,让水焉择自己找个位置坐下,喝几杯茶。

叶大人的弟弟赋闲在家,听有客人来,自作主张的要去招待。这人是一个诗人,喜欢文绉绉的说话,还问水焉择怎么妙用字才能让诗作更好听。

水焉择表示爱莫能助,他没怎么学过承池的文字,出门全靠其他人指点。叶诗人很沮丧,不过他也不是一门心思的扑在作诗上,还是坐下来没有离开。

他没聊两句别的,又将话题转移到了作诗上,见水焉择含笑敷衍的点头,叶诗人诗兴大发,当场作诗一首并要水焉择评价。

水焉择能怎么评价,只能叫好。虽然他不清楚作诗的规则,但他很清楚在诗里加“真奇妙啊真奇妙”绝对不行。

这个叶诗人看起来也是一个半吊子,看似一本正经,实际上文学造诣不高,且没怎么观察过生活,只知道真奇妙。

听到水焉择夸奖自己,叶诗人十分高兴,他将水焉择视作知己,拿出自己的诗集要读给他听。

水焉择拒绝不了,含笑听他读,实际上内心已经吐槽了千百遍。

为什么学龄前儿童要学习的儿童诗也会出现在里面?如果要出诗集的话不应该是用“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与长天一色”这种句子吗,怎么还有“七加八等于十五”这种对句?

强行押韵太不合理了吧……

叶诗人滔滔不绝,让水焉择十分的郁闷,他在这边听这位祖宗讲了一上午强行押韵且不通顺没有意义的诗之后,终于等来了这个屋子真正的主人。

叶大人先把自己愚蠢又自大的弟弟抬出去,那个小子一见到捧场的就停不住嘴,恨不得当场叫水焉择住在这里。

水焉择看到诗人走了,松了一口气。叶大人先坐,喝了口茶润润喉,才放下杯子开口道:“你来我这儿,肯定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吧?”

“啊?不……”水焉择站起来解释,“也没有吧。”

叶大人低声道:“我听人说过你遭遇了刺杀,虽然我也不怎么喜欢妖怪在身边,但我倒是很奇怪国添叔为什么会针对你。”

国,添,叔……

水焉择已经能知道这两位有关系了,他俯视着这位叶大人,看起来年纪不小于五十岁,确实有可能是叶国添的亲戚。

一想到自己做了羊入虎口的蠢事,水焉择就恨不得当场离开。

那边叶大人并不介意水焉择的俯视,只是低头继续喝茶,他说:“我和叶尚书……并无血缘关系。”

水焉择疑惑,“可……您刚刚说”

“我知道你害怕他,你先坐下说话。”

水焉择只能先拘谨的坐下去,他的身子不贴着椅背,下方的蒲团因为还未换掉夏天的竹篾垫子,坐上去有点凉飕飕的。

叶大人说:“你是来谢谢场地的事的吧,我收下了。人员安排你可有着落?要是里面进了猛兽刺客什么的,伤着了陛下,你可是要被问责的。”

水焉择垂目:“我打算去拜托其他大人去……他们有的实在是害怕妖兽,我也不好去直接让他们护着,只能另外想想法子。”

叶大人点头,放下瓷杯:“乐子呢?不会只有打猎吧?我们这些天天坐班的,可不比那些武官有力气,要是万一逮不到,你可就平白无故的树敌了。”

啊,还要准备其他的文娱活动?水焉择皱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最近京城流行什么。

索性破罐子破摔了,“这个……我还没想到。”

“吃的呢?喝的呢?”

水焉择汗流浃背了,“我……不是只准备场地和野味就行了吗?”

叶大人摇头:“你以为你招待的是什么人?那可都是一帮老混子。他们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要你出来返璞归真重返年轻?秋猎秋猎……关键在于秋字啊。”

听了他的话,水焉择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准备的不够充分。毕竟这世上和自己一样属于厨房杀手的人不在少数,要是给他们一块地一笼子鸡,他们估计也不会想到这些东西是可以吃的。

“那,大人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你得自己领悟。”叶大人试图喝茶,但看水焉择盯着,他又觉得不好,放下了送到嘴边的茶杯。

水焉择想,他这几年扩充的人脉都是以挖矿为主的,这些人平时除了谈钱搜刮民脂民膏,就是逛各种各样的怡红院,实在是没办法了解当前流行的趋势。

阳旭挂的是闲差,打一天渔晒两天网,他又不愿意回家和一天到晚瞎吵的小孩相处,他应该喜欢凑热闹,游戏可以问问他。

至于吃穿方面,水焉择也有了主意。

他感谢叶大人给予提示,顺便将自己的礼物送上,在临了可以抽身而退了,水焉择却被叶大人拦住,说要他陪自己下棋。

水焉择很少博弈,他陪着叶大人磋磨了一个晚上,到了天实在是黑透,叶大人大概是熬不住了,起身吩咐下人去给水焉择备水,然后就先出门去了。

水焉择没想到自己谈个地居然还要在这里借宿一晚,开口想要婉拒。

但叶大人却说地的事还没着落,让水焉择只能先住下。

他被安排进了一个比较宽裕的房间里,沐浴后,就有一个丫鬟贴身跟随,她笑嘻嘻的告诉水焉择自己叫芙蓉,让水焉择对这个女人多留了几分心。

芙蓉在试图给水焉择擦身被拒后,面不改色的跟着他进入了寝居。

水焉择不像陈默会在休息时关紧门窗,他觉得很闷,透不过来气。见屋里没有多余的躺位,水焉择扭头打量着芙蓉,心里猜测这是高位者的惯常讨好手法还是他自己多心。

“芙蓉姑娘,你是不是穿的太少了?”昏暗的灯光下,水焉择清楚的看到了她手臂上的一点红。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守宫砂吧。

芙蓉穿了一件齐胸襦裙,外面套了两层纱衣,虽说天气确实是秋天没有入冬,但这个时候实际上已经有点冷了。承池的民风不算开放,芙蓉穿这一套已经有点像是以色侍人的船坊女子,叫人半点也想不出她是丫鬟出身。

芙蓉认真的解释道:“这是家姐亲自送给奴婢的新衣服,今天才拿出来穿呢。大人,您觉得怎么样?”

水焉择不太想回答,他一低头解开外套,芙蓉就用手去扒。豆绿色的外衣落在她的手上,又妥帖的移动到了不远的架子上。他站在原地观察着芙蓉,后者已经自然而然的过来,帮他把另一个扣也解了。

唉,也难怪古今中外都会有仙人宁愿一辈子留在凡间也不愿意回天。这凡间的女子已经被规训得极好了,只要稍微给点好处就能死心塌地,不用做什么心理建设就能将她们辜负,毕竟她们在凡间男子的眼里也不算人。

太帅了,低头解衣的芙蓉沉浸在幻想之中。往日听到其他姐妹伺候达官贵人,都免不了一顿欺凌辱骂。

她们有的人在贵客沐浴的时候就会被捉住非礼,等到一夜过去,**一刻,暧昧尚存之时,贵客昏头的脑袋才恢复清醒。

大多数人会碍于面子将自己轻薄过的女子带回去,极少数的则会拒不认账当场处置了自己主动招惹的女孩,虽然主人家会教训那些不听话的后生,可逝去的生命永远不会回来。

芙蓉原先不理解为什么她们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做这种事,现在她明白了。与其呆在这里一辈子只能被主家操控,不如就借这个机会飞黄腾达,也许被人看中之后,还能摇身一变,成了夫人。

她摸着水焉择的肌理,幻想着幸存者口中描述的幸福且痛苦的成人礼,虽然她的年纪不小了,但那种事,她还没接触过。

真的,有那么难以忘怀吗?她抬起脸,半眯着眼睛迎接自己的命运。

下一刻,水焉择手刀落下,芙蓉浑身一震,晕了过去。

“可惜,在与仙女谈过之后,我就觉得凡人女子没什么趣味了。”水焉择低低一笑,将芙蓉随手丢在地上,转身躺下了。

虽说恋爱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但水焉择却还是能想起她们绝色的容颜,加上之后又玩了更刺激的,对于凡人女子这种没有灵力场的香气坐镇,又比仙女多了几分瑕疵的五官,实在是不怎么感兴趣。

唉,他现在比和尚还和尚。

天刚亮,水焉择就隔空把芙蓉搬到了榻上,算算时间,她应该在不久之后就会苏醒。

芙蓉醒来时,果真和水焉择推测的一样时间没有过去太久。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躺了一夜的地板,浑身酸痛脑袋也昏昏沉沉。水焉择此时已经在洗漱了,看到她醒了,便道:“昨晚辛苦你了。”

“……”结束了?芙蓉检查起自己的身体。

看起来和之前也没什么两样。

难道因为太过兴奋失忆了?芙蓉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自己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揉了揉酸痛的脖子,低头看手臂上的守宫砂已经消失,再看水焉择,认真的眉眼下透着几分愧疚,像是真的做了什么。

旁边的水焉择一边将她拉起来,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凡人点的守宫砂用手一搓就掉了,根本管不了太长时间。看芙蓉这么信任这东西,水焉择就没忍心告诉她真相,只默默看戏。

芙蓉有相关知识,但不多,虽然她只是在地上躺了一晚,但却感觉像是被人揍了一顿一样,双腿无力,眼神娇羞,走几步路就要水焉择搀扶,恨不得粘在他的身上。

水焉择把她搀扶出来。

到了外面,芙蓉就没有那么柔若无骨了,自己站直了,双眼殷切的看着水焉择的侧脸,盼望着他能带自己走。

水焉择还在试图与叶大人讲价,叶大人说这也是为陛下办事,他不会太为难年轻人,转头就管水焉择要了一大笔钱。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水焉择认命交钱,临走前带上小动物般巴巴看着的芙蓉,上了马车后,水焉择在心里盘算起这次活动已经搭进去好几百个水晶币了,心痛不已。

等把芙蓉放在家后,水焉择就去矿场监工去了。钱真不够花,上一秒刚入账下一秒就流走了,人情往来大办宴席,全是金钱堆砌,这一刻不想着挣钱,他就浑身难受食不下咽。

芙蓉以水焉择妾室的身份自居,她没做过人上人,但也见过主人家那几个得宠姨娘的秉性,随意使唤起下人来毫不心软。

可惜看守们都是男的,最开始还搭理她几下,到了后面芙蓉发现水焉择没买丫鬟后,就不许他们靠近了。

这位爷长的也不差,怎么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芙蓉在屋子里逛来逛去,无人阻止,仿佛她是这个家里的女主人一般。

梦梦和雪柔又打起来了,为避风头,梦梦关了门挡住雪柔丢过来的木枕头。

等到气氛稍稍缓和些,梦梦才转身离开,但却被早已在不远处偷窥多时的芙蓉叫住,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你就是大爷的丫鬟?”芙蓉非常倨傲的问道,从鼻孔里哼出气,十分不屑的上下打量着她。

梦梦觉得十分莫名其妙,她退后半步,就让芙蓉又大嗓门的叫嚷起来。“退什么退?我是老虎不成?”

芙蓉看不起梦梦,不光是因为她没有正眼看过自己,还比她更有做人上人的气质,叫人格外不爽。芙蓉长的娇小,派头却不小,她两步上前,盯着那关紧的房门,道:“里面是什么人?”

“哟,这才来就摆起架子了,真当这屋里没女主人了不成?”雪柔听了半天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出场机会,赶紧一脚蹬开门,用曼妙的姿势背靠着门框,她一手拿团扇,笑嘻嘻的将门后的梦梦拍拍,让她离远些。“我道是谁,这不是叶大人房里的丫头么?我们柳柳姐半年前登门唱曲的时候,你好像因为冲着客人卖笑,被主家给了一巴掌,是不是啊?”

当时雪柔不在场,而芙蓉也不知道哪个是柳柳姐。虽然确有其事,但这么丢脸的事芙蓉绝不会承认。她冷笑一声:“少在那里编瞎话,我可没做什么对不起人的事。”

“这事你自己清楚,别以为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雪柔说。

芙蓉很生气,她指着雪柔道:“你再胡说八道,当心我掌你的嘴!”

“掌嘴?”雪柔反问一声,“你在宅子里生活太久了脑袋坏掉了吗?”

“……”芙蓉实在是搞不明白,那些贵妇人说一句话就能让手下人瑟瑟发抖的场景,怎么在她的身上总是不能应验?

她气鼓鼓的叉腰,像小包子一样抬头看着那边总斜着眼睛看自己的雪柔,“我没有!我可聪明了!”

“聪明可不是从嘴上说说就能有的,这世上最聪明的人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智商就能绝对碾压众人,你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证明你很蠢了。”雪柔道。

梦梦上前半步,她试图还继续之前的话题,但她话还没说出口,就准确的看到了雪柔踢过来的脚。

她一边避开一边说:“就算你再不愿意这件事……也非做不可,他不会养你一辈子。”

“那他不能自己去买一个吗?为什么非要我去养?你知道我能找到的人选都是谁吗,都是见过的熟人的孩子,还有我的儿子和女儿……”

梦梦摇头,“不,你知道成熟的瘦马多贵吗?就算是你现在培养,养了十年的孩子,也买不起一匹成熟的瘦马。”

芙蓉听不懂,在一边插嘴。“瘦马是什么?”

雪柔的脸色变了几遍,但终究没有说出自己不满的话来。

梦梦觉得自己的劝说有了成效,继续靠近她。“而且,你就算不去做,那些被你放过的孩子也不会有好下场。不去做恶他们就会变得好运吗?只是你没有参与到他们的命运中,不会对他们已经是死局的人生带来多大的改变,相反,你的出现能丰富他们的人生,让他们的余生不至于那么平平无奇和痛苦。”

“可是做瘦马就很好吗?不也是同样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吗?”雪柔有点崩溃,“我有的时候觉得你真的挺难沟通的,都是一成不变的人生,只是一个能看见繁华而已,长期处在差异化巨大的人生里会更痛苦,这点你比我知道吧!”

梦梦当然明白,她原本在一个名为西云的国度里做自己的大小姐,虽然父母在西云的众多有权有势的人里不算出众,但他们很相爱,家中只有自己一个女儿,也从未想过再生一个继承家产。

然而,只是一夜之间,她就遭遇了同伴叛变,将名为迟禾士兵的敌人引上了岛。她没能见到那位被所有大人唾骂的儿时好友,就不得不跟着父母匆匆逃命,那一晚的雨非常大,海浪不平静,拍打着脆弱的木船。

西云人大多数都会自学一门手艺,而通过她之后的遭遇可以知道,岛外的人除了会吃饭睡觉,几乎不学什么手艺。梦梦胆小,没有将自己的过去对外讲述太多,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西云人,也不知道自己会一门足以致命的杀招。

他们只知道,自己大概是一个遭遇重大变故的异族少女。

她来怡红院的第一天就被安排了接客,漂泊三年后,她因为盲目信任路人,成为了他人眼中彻头彻尾的蠢货。

那天她十分恐惧,因为她还幻想过能和自己的未婚夫葛忠亭在这种差不多的环境下举行这种害羞的仪式,但现实却狠狠的打了她的脸。

她被才见过一面的男人狠狠的摆弄,迎着之前从未感受过的暴力,语言羞辱和从未经历过的□□压迫。她越是哭,那些人就越是来劲,他们好像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了很久,怎么也不肯出去。

妈妈说她做的不够,还需要放开些,但梦梦不懂。一个之前害羞的稚气女孩,一夜之间被卖到这种地方,就算是抛弃了颜面和自尊也没办法做到像雪柔这样毫不顾忌的迎着男人假笑。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的挺愚蠢的,来怡红院的每一天都在幻想着过去,坐在西云的命运之塔下和小伙伴们看星星,又或者在侍女的提醒下笨拙的做着美味的点心。

明明在之前还是平平无奇的日常,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却是多么珍贵的事。

她好想回去,哪怕现在已经货真价实的成为了别人的妻子,她也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锁死在了那一晚,被永远的停留在了那个十几岁的雨夜。

她无数次想,要是自己的船没有被砸烂,父亲可能就不会让她和母亲做着小船逃生。那个男人在梦梦年少的时光里几乎没犯什么错,但那个决定,是梦梦这个时候想起来都会嘲笑他的程度。

要是他没有让她们离开,母亲就不会为了保护不会游泳的她而下去亲自推船,也不会到最后溺亡在海里。

虽然那条小船一个人也没保住,但梦梦倒是希望,那条小船可以保住一个人,而那个人最好不要是她。

娘亲温柔又强大,就算是流落到和她一样的境地也会活的比自己好,她还太小了,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一直被迫向前走。

但是,她真的好想回去。拿刀狠狠地结束自己的性命,或者喝下马上就回毙命的毒酒,没有痛苦的现实提醒她那些时光已经成为了过去,她就不会一直浑浑噩噩的。

她深吸一口气,道:“至少,也应该经历一下别人所经历过的人生。没错,我确实不应该说那些话,但这世上被卖到怡红院的又不止我一个。如果什么都不尝试去改变,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人生还有别的可能性?你在怡红院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被人赎出来吗?同样,我在那里的时候会想过从来没和我说过一句话的你会把我也带出来吗?为什么不想着改变,就算穷人因为见到了富人的奢侈就开始浑浑噩噩麻木不仁,那也只是一种可能不是吗?没准有人会因为看到了他们身上那个因为生活一成不变而整天浪费生命的自己而努力向上攀登呢?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雪柔说:“我不需要你来劝说我,我出来,也只是因为当初他们刚好选择了我,而我刚好选择了你……”

“不,不是!”梦梦抓着她的胳膊,但是却被雪柔躲开了。她缩了缩手指,低着头:“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你被选中是因为你热情大方,能准确抓住那些人进来是为了什么。而你选择我,是因为你没有丢失你的本性,怡红院有太多的孩子,每一个人都怨恨自己出生在这里,但你不一样,姐姐,你没有因为离开了怡红院就抛弃他们。”

“够了,你不会懂我的。”雪柔的笑容里带着温柔和冷酷,她说。“就算是说的太花乱坠又如何,在你眼里,有的人的命运就应该如此,可是,如果不是因为家里没钱,谁又会在那种地方努力工作?”

因为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能在这里没日没夜的接客,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结局了。

不用像爹娘那样劳作,拿几乎喂不饱的钱去满足孩子贫瘠的人生,不需要识字也不需要管人情世故,只要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

梦梦知道自己再度劝说失败,低头准备走。

那边一头雾水的芙蓉抓住她,生气的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都不打算跟我解释的吗?”

“白痴。”雪柔道。

那边小小年纪的芙蓉又炸毛,对着她怒吼:“你说什么?”

梦梦想走也走不掉,只能对着芙蓉说道:“你能放开我么?”

她的声音清冷迷人,让芙蓉不会抓住她太久,但她绝对不会因为自己放开了她就了事,而是嘴硬的说道:“不过就是两个年老色衰的女人而已,居然敢耍我,哼,我告诉你们我在大人面前可受欢迎了,你要是现在不讨好我,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梦梦直接简短的说道:“不需要。”

“……”大笨蛋!

之后的几天水焉择一直没有回来,芙蓉的洗澡和吃饭都没人管,她去找账房先生支些钱出去买几个丫鬟,被狠狠的拒绝了。

水焉择不在,她的生活好像停摆了,每天除了和雪柔她们斗嘴外,几乎找不到别的事。

天气越来越冷,水焉择依旧没有任何回来的意思。芙蓉两个多月没有洗澡,难受的觉得自己变丑了好多。

公共澡堂里全是陌生男人,就算是自己烧水的话也需要把水桶提到腰高的木桶边上,还要劈柴把水烧热,这些事芙蓉之前从未做过。

她实在是想用洗澡暖暖身子,于是抢了雪柔的水。那位大姐发了火,把她提着狠狠打了一顿,烧好的十分珍贵的热水泼了一地,连脸上被打的的轮番巴掌都不觉得疼了,芙蓉只觉得难过。

身上的热水冷了下来,把源源不断的冷传送到她的身上,芙蓉坐在门口,巴巴的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希望它能从门外传来好消息。

但是,没有。

芙蓉一直等到了下雪,她也没能等到人。没法洗澡,让那些看守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

脏兮兮的、充满污秽的、肮脏不已的自己,怎么能做贵妇人呢?她认认真真的哭了一场。

不行,不行啊,如果不尝试着自救,她可能会冻死在这个冬天。

芙蓉做了很大的心理建设,才说服了看守带她去公共浴室。里面依然有些男人。

芙蓉一直在无视那些望着自己的身影,旁边的看守已经脱了衣服,露出妻子才能看到的内在,芙蓉低着头,满脸通红却又视死如归的解开衣服。

她是一个妙龄的少女,她在和男人在一个澡堂子里洗澡,这说出去简直不知道要被那些人编排多少的笑话。

但是,她太冷了,不努力解决自己身上的麻烦,她会睡不着觉的。

“对了,你有换洗衣服吗?”同行的看守问她。

芙蓉傻眼了,“啊?我……我没有啊。”

那位看守叹息一声。

之后,在各种天人交战的情况下,芙蓉头脑混乱的结束了洗浴,她穿上看守送过来的梦梦的大一号的衣服走在回去的路上,脑袋还有些不清醒。

等等,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芙蓉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感觉十分的不可思议。姐姐们口里的男人,是多么随便却又充满魅力的生物,他们可以因为一个笑就随随便便的丧失理智,也能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夫人处置下人,那些基于爱情而诞生的行为被过度美化,同时,也有一部分的恶行也随着爱情进入她的世界里,成为了她人生的一部分。

成为姨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因为作为玩物的她,根本就没办法写信催丈夫回家。

以后的人生,大概都是对着这空无一人的居室,如果都这么无聊的话,那她情愿刚才在浴室的时候就发生些什么,至少能满足一下她少女的小幻想。

第二天,芙蓉去找了昨天陪着自己的看守,他的模样不算芙蓉心目中的帅哥形象,有点过于懦弱,虽然长了一身腱子肉,但有点胆小。

还有点害羞。

芙蓉与他聊了没两句,后者就直言自己已婚有娃,把芙蓉打击得够呛。“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我是你们大人带回来的妾室!我才不需要巴结你们。”

那位看守道:“但愿你不是想来巴结我才和我说话的。”

“……”哼,可笑,难道她会为了这个男人放弃水焉择吗?

门外,有马车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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