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顾晓华心里有鬼,便出了点血。

送德芬去车站的途中他带她进了趟商贸市场。

顾晓华扯了几尺花布给德芬做衬衣,又买了些女人用的其他东西——比如有一打德芬爱穿的肉色丝袜,另外还有两件黑色的蕾丝文胸。

买文胸的时候他趁机揩油,咬着德芬发红的耳垂暧昧地说:“城里女人都穿这个,这东西比穿背心好多了,能让你的胸型更好看、更挺拔。”

德芬只顾着害羞去了,根本就没意识到他这句话里有问题呐。

他怎么知道城里女人都穿这个的??

顾晓华给德芬买的东西里面,最值钱的是一个电饭煲——买这个,顾晓华也是为了给曾家一个交代,他心里会算计着呢,目前是仍要把德芬吊着的。德芬大老远来省城看他,她家里父母肯定是同意了的,当天来就当天让人回去,顾晓华必定得想法子找补。送个值钱的电器,曾家便不得怪罪他不会做人了。

电器这东西在农村要么是做嫁妆要么是当聘礼,所以德芬见顾晓华买这个,便红着脸说不要。心说等两人婚期定了,你到时候再买来当聘礼——这句话自然没好意思说出口。

顾晓华则说,这东西城里人几乎家家户户都在用,我现在有钱买得起了。免得你大老远跑这一趟,没带什么好东西回去,你家里肯定看轻我。

德芬当然不想家里人看轻顾晓华,便再没有推辞。

且她只当顾晓华这是送给她的聘礼之一呢,喜滋滋地收着了。

正好爹妈那里要有交代,这只电饭锅肯定能让爸妈消了对王秀珍的气。

最后顾晓华在把德芬送上长途客车的时候,还给她塞了五十块钱,看汽车开出了车站大门,方才长松了口气,转身回去了。

这钱德芬也没推辞。

她还欠着大队二十五块电话费呢,本来她是寻思多赶几次场卖点农产品换钱还账,这下好,顾晓华给的钱,一下子就弥补了她的亏空。

所以,虽然在省城待了不到半天,屁股还没坐热呢,但是顾晓华又买又送的,背篼里再度塞满了,德芬就一点怨言也没有,高高兴兴地坐上了回家的长途汽车。

从省城回乡下,下午两点多发车,摇摇晃晃,大约四个半小时的车程到了镇上。此时天边太阳正在落坡,月轮已隐约可见它灰白色的淡淡轮廓。

到了镇上,就没车可坐了。

乡下地方还没通公路,从村里来往镇上,全靠一双腿,要徒步走两个小时的土路。

下车的时候德芬在车站大厅看了下时间,傍晚六点五十一了。不过因为是夏天,这会儿天还有些亮,但是德芬也不敢多耽搁。

她还要步行两个多小时呢。

走快点,到家也快将近晚上十点钟了。

德芬拽紧了肩背上的背篓带子,迈开步伐大步往回家的方向赶。

天色逐渐向晚,天上有一轮弯弯的月亮,周遭环境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还有夜风吹拂。

德芬一味低头专心赶路,她没手表,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此时又是几点钟,只觉得脚下的路愈发看不清楚了。揩了把头上的汗水,更快地加紧脚步。

转过一个山坡后她将背篼靠在一个半身高的土堆上稍做歇息,无意中一回头,竟瞧见一个大个子男人远远地朝着她这个方向大步走来。

此时天色已黑,今晚虽有月,可是天气不好,月亮在云层里时隐时现。再环视周围,大片田土相连,却看不到一户人家。没有灯光,没有犬叫,德芬就不免紧张起来。

她背了一背篼东西,那个电饭煲用着个纸盒包装包裹着,因为比较大,加上还有些衣料之类的,所以电饭煲她给放在背篼里面最上面的。纸盒包装外面印得有图案,一看就知道是个电饭煲的样子。

长途客车到达镇上,她背着背篼下车到出镇的一路上,就有好几个路人往她背上一个劲儿瞧,还有人热情地问她东西买成多少钱?贵不贵?

这年代,电饭煲收音机电视机之类在农村是稀罕物,当陪嫁品当聘礼送,所以德芬第一个想法就是对方是不是一早就看见了这东西,所以跟着自己?

但她还不愿把人一开始就往坏处想。

不过赶紧回到家是最关键的,于是抓紧肩带背着背篼再度赶起路来。

后面有人,自然德芬就会不时回头看,结果她,那人一直跟着自己在走!

农村地方,十里八乡,她所在的这块地方又不是只有一条道的。明明四通八达,田坎土路去往各村各大队,道路像井字一样摆在面前,可怎么他一直跟着她走???

德芬不由得心跳加快。

她打算试探一下,方式就是加快脚步。

哪里知道她快,对方也快,他真的好像在追赶自己啊。

德芬心下大骇,仍不太相信,她几乎是小跑起来了,然后猛的回头一瞧,那人也跟着跑起来了。

这下再没怀疑,天哪,对方肯定是想要谋财了!

正这么想着,后面那人却突然大喊起她来,“前面那个妹子,你背篼里掉了个东西出来。你慢点走,我给你捡起来了,你等等我,我好还给你。”

德芬一听,吓死了。

借口,这是借口!

他一定是想趁机谋财害命!

而且隔这么远他就看出来她是个女的了!

德芬拔腿飞跑起来。

耳听见身后远远的有浑厚的大笑声自夜风里传入她耳朵,“嘿,我叫你慢点,你怎么反而还跑起来了?”

对方说着话,却并未停留,反而也跟着她大步跑了起来。

德芬边跑边快速回头一瞟,不多会儿的功夫,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很多。

对方是个高个子男人,长手长脚,他有心追自己,反正也暴露了,所以这一来,很快就迫得她很近了。

德芬三魂没了七魄,更加没命地跑。

这就没顾及到脚下,深一脚浅一脚,没看清楚路,半边身子突然一斜,她一下子自三十多公分高的田坎上歪进了旁边的土沟里面。

德芬惊恐得快要哭出来了,但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把背篼掌好就着急慌了的爬起来。

这时她听见了粗重的脚步声已响在七八步开外了,那人还关心道:“哎妹子,你没事吧?我叫你不要跑啊,你不听。这乌漆墨黑的,很容易摔倒的。”

完了,今晚我要完了!

病急乱投医。

冷汗淋漓的德芬双手撑着田坎就要爬上去继续跑路,却一眼瞅到田坎的另一边下面是块秧田。

平整好的秧田蓄满了水,只待过几日秧子下田了。

半明半昧的月色下,一田的水,水面上反射着细碎的月光。

那水田离着田坎起码有一米多高。

德芬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她爬上田坎,没慌着跑,站好了,一边喘着大气,一边努力镇定地回头道:“乡亲,之前只顾着赶路,我才听见你的话。你刚才好像说我掉了东西,是什么东西?”

说着话那男人已走到跟前,嘴里笑呵呵地说:“你刚才跑是不是怕我呀?呵呵,我不是坏人。我追你,只是因为我看见你背上掉了个东西下来。你自己没发觉,我就捡起来想还给你而已。我本来喊了你好几声,但你都不回应,你一直跑,我就只好追着你跑了。”

对方嘿嘿的笑,笑声憨厚中带着点戏谑的意味儿。

他笑得实在不是时候,也不应景。

这会儿天色完全黑下来了,又是在空旷的野外。夜风呜咽,灰黑的野地里,这男人的笑声听在德芬的耳朵里,便只觉得格外瘆人。

德芬心慌得很,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但惊慌还没失措,知道这时候应该先要稳住对方,就假意问道:“是什么东西?你给我看看。如果不是我的,我也不能随便收着。”

“那你仔细瞅瞅。”

那男人伸手就递了个东西过来。

天黑,晦暗的月色下德芬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就见那玩意儿约莫手掌长短,恍然就像是一根拳头粗细的擀面杖,德芬心里更加惊怕了。

一看这棒子似的,德芬只觉得,这不是要谋财害命还是啥?!

这东西就是凶器啊!

她强抑住浑身颤抖,嘴里说着“我看看是什么”,伸手去接。

待手一握上那东西,看准时机,德芬突然欺近,猛地双手抵上对方胸膛然后狠命一推,一把便将那人从一米多高的田坎上推到了旁边的秧田里。

将人推下去的那刻,德芬有点发怔。

对方好像对她全无防备啊。

这也太轻松了。

但此时此刻根本容不得她想其他的,逃命的机会来了,德芬丢下那人,背着背篼转眼就跑远了。

但还是怕。

怕对方被她惹火了再度追上来。

她脚短,天又黑,跑不快,给追上来的可能性很大,于是一边跑一边尖声大喊:“救命啊!抢劫啦!杀人啦!”

深一脚浅一脚,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了,又走的什么道,德芬慌不择路没头苍蝇一样,见路就上,见道就走,终于视线里隐约出现了村落的漆黑剪影。

已犹如惊弓之鸟,德芬完全不敢再看向背后,她不知道那男人还在继续追自己没有。这时候,她只想要遇到其他人。

嗓子都要喊哑了,看见了村落,若隐若现的灯光,她慌忙提气又大喊了几句救命啊抢劫啊,然后她终于听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的狗叫声,还看见有手电筒的光朝她这个方向在闪烁。

被吓出的冷汗和跑出来的热汗打湿了衣衫的德芬,不管不顾地朝着狗叫的地方跑了去。

一家三口迎上她,“哎呀,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刚才是你在喊救命吗?”

得救了……

德芬双腿发软,激动得差点就跪在这一家子面前了。

那头,被推下田坎栽进秧田的韩岱山,顶着溅满了污水的脸呆滞地坐在淤泥里,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遭了那姑娘的道。

苦笑着摇头站起身来,然后费了老大的劲儿自深陷的泥潭里扯出腿脚。

抬头看上面,早不见了德芬的身影,倒是她喊的那几句还隐隐传入耳中,忍不住摸摸脸,他长得很像坏人吗?

不过,这乌漆墨黑的,她又看不见他的样子,哪里能判断?再说,坏人是什么样子又不是看脸就能看出来的,除非在脸上额头中间刻上“坏人”两个字。

他为自己想到的这一幕莞尔,呵呵笑了笑。

拔腿往田坎边走了几步就要撑着爬上去,突然想起来他捡到的那个姑娘的东西好像也被他带着掉进了水田里。

就是那个罪魁祸首的嘛玩意儿让他临到家了还栽进水田里吃一嘴的泥,怎么能不要呢?

遂回身去滚落的地方弯腰摸了半天,终于给他摸到了深陷泥水里的东西。

摸黑在水里洗了洗,也管不了洗得怎样,这么带着浑身的稀泥巴,韩岱山十分狼狈地爬上田坎,看准方向,然后就着昏暗的夜色慢慢朝家的方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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