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往院子里泼了一盆水，随手把盆一扔，汲着鞋子往屋里走去。忙了一整天，他这会儿只想睡觉。揉着肩膀进了屋，他正打算灭了灯睡觉，冷不防却见到灯下坐着一个影子，一下子把他瞌睡都吓没了。
“什么东西？”他一下子弹开。
“抱歉，吓着你了。”灯下的影子幽幽开口。
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赵安疑惑，定睛一看，灯下坐着的原是颜问清。
“老板娘？”他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见鬼了呢！您走路都没声儿的吗？”
“对不住！”颜问清着实有些过意不去，“实在是有些事情着急请教赵捕头，不得已此时造访。”
“哟？老板娘还有需要向我请教的事？”赵安这会儿来了精神，拉了凳子坐到了颜问清对面，“说说看，是什么事情能劳动老板娘这会儿来找我！”
平日里颜问清对他一向是能避则避的，这会儿却是大晚上亲自到他家来。究竟什么事情这么紧要，赵安来了兴趣。
“今日栖梧书院出了命案。”颜问清开门见山，“赵捕头可有查清了？”
“哟！老板娘竟然会对这个感兴趣？”赵安有些意外，“怎么？您和徐公子以前认识？”
“不认识。”颜问清道，“只是好奇。您可查到了些什么？”
“这可不像老板娘啊！”赵安这下愈发好奇了，颜问清平日里可是房子在她眼前塌了都未必会给一个眼神的人，怎么这会儿对一个陌生人的命案这么上心？
“您知道徐公子的死因了么？”颜问清没有正面回应。
“知道了。”赵安道，“蛇毒，刚被咬了就死了。”
“知道是什么蛇么？”
“听老钱说好像是什么青玉蛇……”赵安抓了抓脑袋，“他说得太玄乎了，我没怎么记住！但听上去挺厉害的！”
“那案子会怎么判？”
“被蛇咬了，还能怎么判？”赵安叹了口气道，“意外呗！也算那徐公子倒霉，眼瞅着就能中个进士啥的回来光耀门楣了，竟然就这么没了！”
“但栖梧书院怎么会有蛇呢？还是致命的毒蛇。”颜问清看着他，“被咬死的人还是春闱的会员，知府大人不深究？”
“这些东西不都是山林里来的么？栖梧书院靠山，溜进一条蛇还不容易？”赵安道，“知府大人就算想深究，也没地儿深究去啊！”
“我知道了。”颜问清道，“既然案子已经定性了，那我请教赵捕头几个问题应该没什么影响吧？”
“你说。”
“您在书院里有没有查出什么人养蛇？或者是有没有什么地方有养蛇的痕迹？”
“没有。”赵安很肯定，“案子出了我们就重点查了这些，但是根本就没找到可疑的地方。那些个书生一听到蛇都能吓得一激灵，更别说养蛇了！”
“那酒呢？徐公子喝的酒，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就是普普通通的青梅酒，再正常不过了！”
“青梅酒？”颜问清轻轻握了握手，“你确定？”
“确定啊！”赵安很肯定，“好歹也是老板娘的常客，这酒的种类我还是不会搞错的！”
“但是怎么会是青梅酒呢？”颜问清轻声道，“我给栖梧书院送的明明都是桃花酒啊！”
“是徐公子自己换的酒。”赵安道，“他同屋的杨公子说，徐公子喝不惯桃花酒和梨花酒，所以带了自己珍藏多时的青梅酒。”
“他自己带的？”
“是啊！”
颜问清一时有些恍惚。她想了许多可能存在的情况，却怎么也没想到那青梅酒竟然是他自己带的。如此说来，那徐公子的死，确实只能算作“意外”了。
“我明白了。”颜问清起身道，“多谢赵捕头了。这么晚了还打扰您，实在是抱歉！”
“跟我客气啥！”赵安嘻嘻笑道，“只要老板娘乐意，啥时候来都行！”
屋外传来几声狗吠，继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咦？难道是我娘回来了？她不是说今晚要留在老舅家了吗？”赵安话音刚落，便听得有人扣门。
“大安，给娘开门！”
“嘿！还真是我娘！老板娘，你看……”赵安转身，身后却已经没了颜问清的影子。
颜问清慢悠悠地走在巷子里。
方才赵安一席话，基本上已经说明了这命案的结局。徐千予自己换的青梅酒，所以便是查出那蛇不是山中跑出的，他的死也不关别人的事。徐千予和她，一死一伤，只能算他们命不好，刚巧碰上了。
一阵风吹来，颜问清不禁打了个寒战。风里似乎夹杂着悲悲切切的哭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颜问清一愣，抬起头时却发现眼前的府邸之上，赫然写着“徐府”两个大字。她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徐府？颜问清犹豫了一下，转身朝着一旁的巷子里走去。
没走多久，她便绕到了徐府的后面。梧宁地方不算大，但巷子却极多，且条条是通路。不管怎么走，你都能绕到目的地。
靠近徐府，哭声愈发明显了。那是不止一个女子压低了的抽泣声，似乎还夹杂着婴儿的啼哭。
婴儿？颜问清一怔，徐夫人生了？不是还未足月么？
想起那日见到的女子，颜问清有些唏嘘。当日看来，她对她相公可谓是情深意重，乍然听闻噩耗，想必定是心神损耗，刺激之下早产了，也确在情理之中。
她轻叹了一声，纵身跃上围墙，身影隐在了夜色中。
徐府这会儿已经设好了灵堂。官府已经查明了死因，徐公子的尸体也早已送回了徐府。
徐家人丁不旺。徐公子无有兄弟姊妹，徐老爷与徐老夫人又早已离世，如今的徐府只有徐公子与夫人二人并三四个仆人居住。
颜问清是从后院进的徐府。她在院子里的阴影处站了许久，听到屋里老嬷嬷似乎在训斥春草太过冒失，没有小心照顾小主人。春草不满，与她争执起来。似乎是怕吵醒了还在睡的人，二人声音都很低。二人压低声音的争吵里忽然出现了婴儿微弱的哭声。老嬷嬷似乎一愣，急忙躬身抱起了刚出生的孩子。春草也没再说话，凑上前去看着孩子。
一番手忙脚乱之后，小孩子终于停止哭泣了。
颜问清又站了一会儿，转身向前院走去。徐府不算太大，她很容易转到了前院，找到了灵堂。
徐夫人刚生产完，徐老夫人留下的老嬷嬷和徐夫人的丫鬟都在她身边照顾着，灵堂这里只有一个年届花甲的老人在守着。
老人年纪大了，折腾了一整日精神不大好了。这会儿跪在灵堂，已是控制不住地在打瞌睡。
颜问清悄悄走进灵堂，绕过老仆，走到了棺木的旁边。
灵堂里虽然点着不少蜡烛，但终究不能跟白日比。
一阵风吹来，吹得蜡烛火焰齐齐暗了一度。颜问清这时注意到，棺木旁竟然点着一支红色的蜡烛。
是拿错了？颜问清有一瞬的征愣。但她并没有细想，又往棺木靠近了一点。趁着现在无人，且尚未封棺，尸体也没被太多人动过，她还是想要看一看，能不能找出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颜问清眼力不错，加上棺木旁又点了蜡烛，她还是能看清里面的情况的。
她朝棺木里看去。又一阵风吹来，一旁的蜡烛忽明忽暗。
“啊……”颜问清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将要喊出的声音一下吞了下去，却还是忍不住退了几步。
那棺木里，红蜡烛烛光照着的下面，赫然有一双圆睁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