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天色渐暗，藏书阁里的油灯被点燃，烛光随着窗口不时吹进来的微风而摇摆，屋内光线时明时暗。

虎子和金千眉都已经挑好了心法，虎子席地而坐，望着书中内容不时挠头苦恼。

金千眉坐在木凳上，相比虎子的抓耳挠腮，她显得更为从容，书放在桌面，每翻一页便点一次头。

寒夙在书架前徘徊，半日过去也未选定，心法太多，她匆匆翻看了很多本，却始终没法从中择定一本。

倒也不是挑花了眼，而是心法的内容过于简单，就像是一个熟读四书五经精通古今名著之人，你非要按头让她去识字。

寒夙看一眼便懂，甚至生出一种这东西还要学的疑惑？不光懂了还全都记进了脑子，过目不忘。

寒夙从不知自己竟还有过目不忘这本事，直到今日翻看这些心法才意识到，何止是过目不忘，甚至好像在记忆的深处，她曾阅读背诵实践过这些心法。

寒夙惊疑不定，不停翻看实验，确认好几次都是如此，看一眼开头，便能复述出后面的内容。

寒夙合上书，抿唇，陷入沉思，开始思索自己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这就是门主和长老们所说的天赋？

虎子抽空抬头看了一眼寒夙，见她皱眉不止，不停的在书架前徘徊翻阅。

他关怀道：“寒姑娘，这都半日过去了，你是还没决定好吗？”

寒夙将书放回书架，看了他一眼，鬼使神差间没有说出实话，只是说了句再选选再看看。

一直都潜心研究心法的金千眉抬头，她瞥了寒夙一眼，意有所指道：“一个人能完全融会贯通一本心法便是极好了，你难不成还想把这藏书阁里的所有心法都学一遍，贪心不足蛇吞象。”

寒夙没有理会她的讽刺，随手拿起另外一本看。

金千眉冷笑摇头，转而看向一旁的曲念，“居然选了本做菜的心法，不过也对，像你这种废灵根其他的也学不了，学点手艺以后好谋生，总比以后出去饿死的好。”

曲念手上拿的心法名叫美食心法，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助益于做菜的心法，做菜时融汇这套心法，能将菜做得更加美味。

曲念闻言，翻看书本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

金千眉冷哼：“和你们这群人做了同期弟子，算我倒霉，也不知道门主是怎么想的，废灵根都留下来了，回收废品也不带这么回收的，凭白拉低了我的身份。”

金千眉向来如此，说话夹枪带棒。

寒夙看在眼里，但从未同她起过争执，寒夙本也不爱同人争执，此刻不知为何，心下不悦，莫名就顶了一句：“废灵根又如何，只要她愿意，哪怕是学厨也定能有所斩获。”

曲念略讶异，望向寒夙的眼眸微亮。

师尊在替自己不平，在替自己出头，意识到这一点，曲念笑意爬上了眉梢眼角。

曲念本是个睚眦必报之人，金千眉屡次言语冒犯，本是惹到她了，但现下，曲念竟还瞅着金千眉顺眼了不少，盼着她再多说些不中听的话出来，如此方能得到更多的来自师尊的维护。

但很可惜，金千眉没再说了。

曲念不满足于此，凑到寒夙身侧，嘴巴一撇，装起了可怜：“我是废灵根，金姑娘都瞧不起我，小夙儿会不会也瞧不起我？”

寒夙一本正经的安慰：“金姑娘刚刚的话语有所偏颇，我并不认可，你也莫往心里去。”

曲念嘴角划过笑意，偏头掩饰，继续装委屈：“其他人的话我自然不往心里去，只要小夙儿还愿意同我交朋友，不会瞧不起我就行。”

寒夙：“资质的好坏不能定义一个人，不管学什么做什么，行行都有出彩之人，你修炼之道不通定会有其他道路可通的，不必妄自菲薄。”

师尊在安慰自己，曲念心中窃喜。

寒夙的视线落在她手上的心法，问：“你决定学这个了？”

曲念点头，“虽然这心法比较鸡肋，但我喜欢做菜，有这心法定能使我做菜时事半功倍，也能做出更为美味的饭菜来。”

寒夙嗯了一声：“你喜欢便好。”

寒夙见她也没什么悲伤神色了，放心的转头准备继续寻书籍看。

曲念那爱叽叽喳喳的毛病又上来了：“你可知道我为何这么热衷于做菜？”

寒夙想要拿书架三层的书，但身高不够，只得踮起脚尖去拿，踮了好几下也未能将书拿下来。

曲念靠近，贴在她身后，伸手，替她将书拿了下来。

寒夙回身，眨眼望着近在迟尺的人，嗅着鼻尖的淡淡清香，身体僵硬了一分。

曲念适时拉开距离，退后一步，将书递给她。

寒夙接过书，道了一声谢。

曲念接着之前的话，继续道：“我之所以这么热衷做菜，那是因为我深谙古往今来就存在的一个道理。”

话说一半，故意停顿。

寒夙倒也不是很好奇她后面的话的，但念在她刚刚帮自己拿书的份上，配合了一次，“什么道理？”

曲念歪头浅笑：“若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必须得先抓住她的胃。”

寒夙一瞬恍惚，一度误以为她要抓住的胃要抓住的心就是自己，但转念又觉荒唐。

寒夙收敛心神，尴尬笑笑，“那就预祝曲姑娘早日抓住你想抓住之人。”

曲念未答话，只是看着寒夙，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寒夙秀眉微皱，不同她对视，背过身去，摒弃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低头翻书。

曲念望着她背影，轻轻笑了一声。

金千眉盘腿而坐，心法放在一边，闭目运转心法的第一章，慢慢的周生冒气青烟，缓缓上升。

虎子在一旁看的呆愣愣，眼中带了几分崇拜和羡慕。

他选的那一本心法，没有金千眉所选的深奥，明明是简单易懂的心法，可他还是看得一知半解，没想到金千眉选了更难的，还能这么快就学会第一章，果然天赋傲人啊。

金千眉睁眼，额头冒出汗渍，她很疲倦但强撑着表现出一副轻松模样，融汇运转完第一章的心法，耗费了她大部分力气。

她无视虎子的崇拜神色，她对这种愚钝废材向来冷眼以对。她看向寒夙，下巴微抬，显然要就心法修炼进度来和寒夙进行一番比对，比出个谁优谁劣。

她取出手帕，擦去额头汗渍，起身走到寒夙跟前，“我已经将第一章心法融汇贯通了，你呢？”

寒夙淡薄，无心和他人比较，可偏偏金千眉是个胜负心极强之人，自己测试时抢了风头，就她这种傲气之人又怎会轻易甘心，今日比较完，日后的比较怕是也少不了。

寒夙为了避免以后麻烦，干脆直接示弱：“金姑娘果然天赋傲人，我这心法都不知该选哪一个，你就已经遥遥领先了，我看这些心法看得一知半解懵懵懂懂，以后还望金姑娘能指点一二才好。”

金千眉将信将疑，摸不准面前人是装模作样还是真的愚钝不知。

心里摸不准，但嘴上依旧不饶人：“你本就不如我，今日不如我，日后也必当继续不如我，指点？修炼是自己的事，你若不行就趁早放弃，你居然还指望他人能指点你，可笑！”

说完，衣袖一挥，仰头高傲的走了。

虎子放下手中的书，小跑过来，“金姑娘虽然不好相处，说话也难听的很，但确实厉害，我们四人中就她学的最快，可以说的上是遥遥领先了。”

曲念斜靠在柱子上，轻笑一声，不屑道：“厉害什么厉害，中庸资质罢了，不及我家小夙儿的一根汗毛。”

虎子扯了扯嘴角：“曲姑娘倒是挺能吹，你要吹就吹自己，把人寒姑娘拉下水做什么。”

寒夙被逗笑，认可道：“虎子兄说的极是。”

曲念横了虎子一眼，虎子被她瞪得脖子缩了缩，不禁感慨，这些人可个个不好相处，还是寒姑娘人好，没架子不凶有礼有节，要说唯一缺点，可能就是过分有礼，反而生出了距离感。

虎子似是想起了什么，话题一转：“寒姑娘你听说了吗，就是第二关测试时淘汰的那个少年，现下正在山脚下跪着呢，说什么也不肯离去。”

寒夙疑惑：“哪个少年？”

“就是要替父报仇的那个，”虎子道：“他也怪可怜的，只可惜报仇心切，心性过不了关，听说已经跪了两日了，不眠不休的，再跪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他啊，报仇心切……”

虎子还在继续说，斜靠在柱子上的曲念本不在意，现下却侧耳听着，眉心微蹙，若有所思。

报仇心切，报仇心切，报仇心切……这四个字在耳边不断盘旋回荡。

让她不由回想起师姐曾对她说的话：“你卧薪尝胆如此多年，装乖买巧，骗过了所有人，藏起你的报仇心切，如今大仇终于得报了，开心吗？”

曲念站直了身子，眼暗如幽谭，“啪”的一声将手中竹简合上。

开心吗？

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