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徐徐，树上的鸟儿慵懒地在空中飞翔着，一片羽毛从它身上掉了下来，飞进了一座安静的医院。

现在是早上5点，医院里都是清浅的呼吸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医院的宁静。

“穆辞的情况十分不稳定，你确定你要找他协助案件调查吗？”医生再三确定道。

“没错，就是穆辞，现在情况危急，随时可能有下一个受害者出现，请你立刻带我去找他。”赵理不厌其烦地再一次肯定。

医生叹了一口气，眼神复杂地带着赵理去往穆辞的病房。

“穆辞？是我，宁医生。”宁医生只是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他推开虚掩的病房门。

病房的布置简洁却处处都含有生活气息，到处都是千纸鹤、小星星、纸船……

少年安静地坐在窗前，眼睫毛一颤一颤，一双干净纯澈的眼睛似乎要射进人的心里。

宁医生走到穆辞的身边坐下，柔声道：“穆辞，最近出了一起连环凶杀案，这位警官想请你帮帮忙，可以吗？”

穆辞怯生生地抬头看着宁医生，看看赵理，害怕地低下头。

“最近发生的连环凶杀案的凶手情况可能和你相似。”赵理在来之前已经了解过穆辞的情况，纵使心里再焦急，他也按捺住，耐心地讲述，尽量避免激烈的言辞，“我想请你帮忙判断一下。”

穆辞不敢看他，缩到了宁医生身后，攥紧宁医生的白大褂。

宁医生轻轻地拍了拍穆辞的背安抚他，“没关系的，穆辞，赵警官问什么你说什么就好了。”

赵理坐了下来，扯扯自己的领子，“接下来我说的内容还请保密，不要透露出去。”

穆辞乖巧地点点头，吐出一口气。

“这个凶手极其残忍，极其恶劣，蔑视生命。”赵理握紧拳头，脸上都是愤恨，身体微微颤抖着。

“他迄今为止已经犯下了十起凶案，而这十起凶案有着巨大的作案差异，其中五起凶案，被害者生前遭受了残忍的虐待，案发现场满是残肢和鲜血，另外五起凶案……案发现场干净的不像话，要不是现场有被害者的尸体，看上去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们现在都不能确定这五起凶案的第一案发现场在哪里。”

“一开始我们并没有把这十起案子联系在一起，而是认为这是不同的两个凶杀所做出两起连环凶杀案。”

“但是一个老法医发现，这十起案子，凶手的用刀习惯十分相似，被害者的伤口深度也相差无几，我们大胆做出猜测，这是同一人所犯下的十起凶案。”

“我来这里，是想请你做最后的确认。”赵理郑重其事地拿出一沓照片，一张张摆开放在他面前。

“这些案子是一个人所为吗？”

穆辞探出一点点头，看着照片里反差极大的案子，“我……我不知道。”

“穆辞在经过四年的治疗之后，状况好了很多。”宁医生替穆辞解释道，“而且当初的案子我们基本可以断定是他的第二人格所犯，这个问题你得去问他的第二人格。”

赵理皱紧眉头，现在事态紧急，“有没有办法让他的第二人格出来和我们交流？”

宁医院毫不犹豫地摇头，并劝说赵理，“他的第二人格是反社会性人格，攻击性极其强，拥有强烈的破坏欲，可以说是无法沟通交流。”

“这四年我们试图和他的第二人格进行沟通，每一次他都表现得十分痛苦且疯狂，完全拒绝交流。”

赵理深吸一口气，焦急飞到了脸上，可现在破案迫在眉睫。

他能等，下一个受害者可等不了。

“宁医生，拜托你想想办法，这个穷凶极恶的凶手在外面，大家都没法安心睡觉。”赵理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穆辞的答案和专案组成立的时间息息相关。

“宁医生，如果我们能够确定这十起案子是一个凶手所为，专案组就能立刻成立，我们就能————”

宁医生打断了他的话，满脸无奈，“赵警官，不是我不愿意帮你，我们是真的没有办法。”

“穆辞现在的精神状态稳定，除非出现重大精神刺激，否则他的第二人格是不会出现的。”

赵理看着躲在宁医生背后不敢说话的穆辞，长叹一口气，紧紧地握着拳头。

“你不要有什么别的想法，穆辞是我的病人，我不会让你伤害他的。”宁医生警惕地将穆辞护在身后。

“你想什么呢？我是警察……”赵理面露无奈。

宁医生把他想成什么人了？

“穆辞，宁医生又给你送好吃的了是不是？”一个嬉皮笑脸的小胖子推门而入，他的眼睛混浊，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看见房间里坐着的两个人，他显然有些诧异，眼神闪了闪就要出去。

“楚不落!”宁医生看上去气得不轻，“你又想抢穆辞的零食!”

楚不落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说：“谁让穆辞是我们宁医生的心肝宝贝呢？同样都是精神病杀人入院，穆辞吃香的喝辣的，天天都有宁医生给开小灶。”

“不像我，只能抢抢宁医生你给穆辞的零食自己开小灶喽。”

宁医生深吸一口气，苦口婆心的和楚不落说：“我是为了你好！你等会要是把穆辞的第二人格逼出来了……”

“我可不怕他，一个被人欺负的出现第二人格的人，他的第二人格又能强到哪去？”楚不落恶劣地笑笑，上下扫视着穆辞，“再说了，抢他点吃的怎么了？”

赵理脸色一沉，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这位……楚先生，请你控制一下自己!这里是医院，是病房，不是你为所欲为的地方!”

楚不落仿佛被他的声音吓到了一样，“嚯”的一声连连后退好几步，左看右看看看赵理，摸摸自己的胳膊，啧啧出声，“好浓的一股警察味。”

“怎么？该不会是发现穆辞当初犯案的时候其实没有精神病发作吧？”

“我跟你讲，像他这种人，最会装了!你们都被他骗了！”楚不落眼睛一亮，嘴巴就开始不停。

“啪嗒啪嗒”

穆辞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地上，轻轻地抽泣声在病房里微弱又刺耳。

“好了!闭嘴!出去!现在立刻马上!”宁医生轻轻地拍着穆辞的背安慰他。

穆辞瑟缩成一团，不敢说话。

楚不落撇撇嘴离开。

他要是继续说下去，宁医生铁定跟他翻脸。

安抚好穆辞以后，宁医生拉着赵理走到了病房外，轻轻地关上门。

“你的那个专案组……可以带穆辞进去吗？”宁医生的眼睛不自主地飘到了穆辞的病房门上，“穆辞的第二人格说不定能帮你们很大的忙。”

“可是他的第二人格不是已经几乎不出现了吗？”赵理心烦意乱，他没想到精神病院也能碰到这种事。

他来之前了解过穆辞，穆辞第二人格出现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好像就包括校园霸凌在其中。

“……”

宁医生沉默了一会，咬咬牙，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暗示道：

“你要是能带他出去，说不定他的第二人格就能出现呢？”

赵理错愕地看着他，“宁医生……你————”

“你看过他的卷宗吗？他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他当年14岁，现在也只不过才18岁而已。”宁医生说，用恳求的眼光看着赵理。

赵理沉默了，宁医生说的没错，穆辞只不过是保护自己。

长期的家庭暴力早就让他不堪重负，校园霸凌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穆辞的第二人格出现了。

被他笑着片成白骨的父母，被做成人彘的同学，被吊在校门前忏悔的老师。

现场惨烈的让许多老刑警都不忍直视。

可是……他被伤害的心是不是也像案发现场一样惨烈？

谁也不是他，谁也说不出。

病房的门悄悄地打开了，穆辞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他们。

宁医生温柔地靠了过去，“穆辞？怎么了？”

“宁医生……你不要为我违反规矩……”穆辞不安地抓住自己的衣服下摆，脸上的泪水还没擦干净。

宁医生拉开门，拿出一张纸，纸张在穆辞的脸上轻柔地抚过，“没有……赵警官确实需要你的帮助，对不对？”

赵理低头，措不及防地对上穆辞干净的像湖水的眼睛，狼狈地扭头，一句话也不说，“……”

穆辞眼里的光稍微黯淡了一些，重新缩到了宁医生身后，低着头。

“……”赵理的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我不能带他出去，他是一个……”赵理最后的话不知怎么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他总觉得，自己要是把话说了出来，就也变成了那些欺负伤害穆辞的人。

“什么？定时炸弹吗？”宁医生看上去有些生气，他将穆辞推进病房里面，关上门，扯着找理走到一边，“你要知道，哪怕是他的第二人格，他被认定为穷凶极恶的第二人格也从来没有伤害过未曾伤害过他的任何人!”

“楚不落!那个小胖子!”宁医生愤怒地指着病房门，“抢过他的吃的无数次，破坏他精心布置的病房，撕烂他的千纸鹤，他的星星。”

“哪怕是这样，他的第二人格都没有出现伤害过那个小胖子!”

“否则他怎么敢肆无忌惮地欺负穆辞!”

“但是他终究是个杀人凶手!一个罪犯!他犯下的事影响太恶劣了!”赵理尽可能的让自己保持理智。

“难道他愿意成为一个罪犯吗？”宁医生质问赵理，“他比世上的任何人都更不想成为那天的他自己。”

“他只是……只是……一个无助的……可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