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识

天下着微微细雨,屋檐下滴答滴答的水滴砸出了一汪汪涟漪。

凤澜书舍,穿着书生衫子,下系白玉双鱼坠的女子伸手打断了连绵成线的雨丝,削若葱白的手指,指甲凝润,带着微微的粉意,一看就是贵人家养尊处优,饱读诗书的女君。

小郎们脸红心跳的隔着书架,捧着书卷,偷觑着躲雨进来,负手对着轩窗站了许久的人,有些蠢蠢欲动。

“那女君是谁,生的如此俊俏,真不知她娶夫郎没有。”

“我瞧着倒有些面熟,好像是才在哪里见过的。”

“你见过?在哪?可是近日你爹爹为你阿姊相看夫郎,办的赏花宴上见的?她是哪家的女君,可曾说亲?你快说呀!”

小郎君着急催促,挽着身侧同样春心萌动的小郎,一阵磋磨,“好人,你快说,快说呀。”

旁的小郎皆着锦绣,行止含蓄,拿眼看着,耳尖红红的,忍着没做声。

小郎有些气急,手下力道不免重了些,身侧人哎呦一声,刹那打破了原有的窃窃私语,引来了沉浸学问,有些刻板的迂腐老学究的不满。

“郎君,这是书舍,肃静!”

凤澜书舍藏着经史典籍,时常有做学问的夫子儒生慕名过来,寻些奇书。

久而久之,此处有了些名声,一些贵族女君也难免被吸引着过来,沾染些书香。

其中不乏有温文儒雅,出口成章又品貌出众,年纪正当的。

小郎们闻风而动,遇着好的,更是闹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肯让谁。

一时间,凤澜书舍因这,彻底在高门贵府之间打响了名气。

貌美端庄的郎君连连光顾,个个都家世不凡,等闲无人敢招惹,凡是有些功名在身的,更是不敢随意出言,生怕冒犯了,令自己仕途尽毁。

如今这一声呵斥,算是让整个凤澜书舍为之静了三静。

书生帽子纷纷抬了起来,盯着书的女君,秀才带着丝好奇,都看了过来。

一眼便心下了然,原来是个久试不中,颇有些自暴自弃的白衣,胸中郁郁不得志,也难怪会破罐子破摔,敢触高门小郎们的霉头。

当下,一众人又没了兴致,纷纷低头,两耳不闻窗外事。

寒酸秀才刻板的面容一跨,有些下不来台,手掩着补丁袖摆,书看的,忘了来意,才想起自己壮志难酬,来此,就是为了想结识素日碰不上面的高门显贵,好有条门路可走。

这一下,可算是全泡了汤。

“郎……郎君,我方才,方才只是”,寒酸秀才讪讪赔笑,笔直的背脊瞬间矮下几分。

众小郎原还有那么丁点儿的怯意与羞愧,寒酸秀才这一出,倒是让他们鄙夷起来。

一个神情颇有些尖酸的小郎,抱起手,“只是什么?本郎君由得你白白训斥,你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你方才的胆子呢?”

寒酸秀才脸红的像是熟透的烂果子,连连作揖,“恕罪恕罪,是小生唐突,是小生唐突……”

“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就想让本郎君饶了你?本郎君的颜面在你眼里如此不值一提么?”

神情尖酸的小郎一身奢华,配饰更是镶金嵌玉,颐指气使的指向书舍大门,“跪着爬出去,在书舍外,朝里磕三个响头,本郎君就恕了你的罪过。”

寒酸秀才唇色发白,读书人的傲骨在此刻显得尤为脆弱,她得罪不起,但若依言照做,从此便会在秀才堆里,再无立足之地,为人耻笑。

“郎,郎君……”

她抖着膝盖,犹犹豫豫。

“怎么,要本郎君叫人,教你怎么下跪么”,不过是拂袖的动作,神情尖酸的小郎一动,满身的琳琅珠玉脆响,叮叮咚咚的相互撞击出一串悦耳杂音。

宋岚玉出神的思绪,终于被拉扯回来,侧身望向竹帘半垂,珠帘遮挡后的一众人影,微微蹙了眉心。

只见到两三护卫围上,其中一名提溜起一个人影,竟是要甩向一旁摆满竹简的陈旧书架。

当即冷了脸,“住手!”

一声冷喝,一众人正看好戏,被猛的打断,只以为又来个逞能的,斜眸看来。

却见到身姿如玉,气质清贵的女子掀了帘子,迈了出来,一身的书卷气,消磨了不少冷意,看着倒像是温文尔雅,提笔来写诗文会友的,很是有些令人不自觉亲近的冲动。

可很快众人打消了念头。

女子穿着书生衫子,优雅矜贵,甚是风雅,但行动却颇为出乎意料,她竟然单手握住孔武有力,身形壮硕,手臂有她四倍粗的护卫手腕,折桃枝一般的轻松将人摁跪在地上。

那护卫脸色骇然的挣扎,手却被死死的折在背后,撼动不了半分。

周遭的小郎们惊艳的张大眸,抬袖捂唇,好利落,干净的功夫!

少年心性,最是憧憬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

一瞬间,所有郎君的眼神都锁在她的身上,钦慕之意油然而生。

那神情尖酸的小郎,转瞬露出丝羞意,抚了抚发鬓,扭捏起来,“女君,适才有误会,青宴是一时失口,才没有要伤害这书生的意思,是这些下人会错意了,女君莫要见怪。”

护卫得了暗示,忙机灵的哀哀叫唤,“女君恕罪,小的听岔了,是听岔了……”

女子眸底划过丝微光,收手背向身后,看了眼狼狈爬起的书生,转身就要离去。

书生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扑上来,抱住了她的腿弯,“女君救命,女君救命!”

她垂涎的趁机摸了摸女子衣面上精致的刺绣,感受着肌肤间绸缎的光滑轻软,眼底的贪婪在一瞬间展露无遗。

“女君,小生斗不过他们,小生久试不第,一无功名,二无银钱傍身,实在斗不过他们呐……女君”,书生落魄的抹起泪,委屈的干嚎,“小生雄心壮志,一腔报国之心,无处施展,可恨年华荒度,无人识啊!”

“哦?你是想要我举荐你去做官”,女子顿住脚步,垂眸看向地,“你有了依仗,却只顾诉说自身,半点不论方才何事,可见你急于追功逐利,并不在意公道二字。

为官,不为公道,若只为功名利禄,你未必能惠政利民,造福一方,处事,若不能以清正之风,示以世人,你何谈雄心壮志,报效国家。

以你之品性,做官,只会害了你。”

女子挥开了她,径自而去。

那绞尽脑汁在想的郎君,此时灵光乍现,猛然记起名来,脱口道,“宋岚玉,是宋岚玉!”

“宋岚玉”,奢华扭捏的小郎眸光间的情意微散。

宋岚玉谁人不知?

宋氏一门出了三位当世名将,皆战死沙场,独独剩下了宋岚玉这个独苗苗,宋家正君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宝贝。

陛下感念宋家誓死卫国,便赐了宋岚玉不必从军的一道恩旨。

此诏,就像是一颗定心丸,安下了宋主君担惊受怕的心,算是给了未亡人一丝慰藉。

可宋岚玉却并不愿意终日困在京城,宁死也要效仿其母,步两姐后尘。

由此一来,宋主君便不得不将人搁在眼皮子底下,死死看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谁都知道宋府有个只想战死沙场的宋岚玉,却并没有多少人见过她的样貌。

直到她到了该娶夫的年纪,宋主君才趁着江府主君要相看夫郎给自己女儿,赶了她去参加席宴。

变着法的想要她挑个钟意的。

可宋岚玉铁了心要从军,自然不愿宋主君多个人,来拿捏自己,但凡有小郎上前攀谈,她便很是语重心长的告诫身为寡夫,该如何侍奉尊长,独守空房,操持内宅。

种种辛酸,说的人望而却步。

哪家小郎还敢觊觎宋家门第?

一时间,宋府成了媒公时常踏足,却又捶胸顿足走出来的地界。

众小郎想到坊间传闻,一下清醒了些,激动之色猛然退去。

“可惜了。”

“她……她就是宋岚玉吗?”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横插进来,带着些许不确定,和隐隐的雀跃,拉住江氏小郎的手,轻轻颤抖。

“笙若,嫁给她,你可是要做寡夫的,这种事,你可不能糊涂!”

江氏小郎受尽宠爱长大,上有江主君撑腰,下有嫡姐溺爱,日子过的顺风顺水,见不得苦巴巴的事物。

虽与沐笙若不算熟识,可他还是任由他拉着,尽心劝道,“再怎样钟情,也要割舍,不然你会后悔的!”

沐笙若沉浸在找到救命恩人的喜悦中,哪还听的进去这些?

唇角压抑不住的上扬,胡乱的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江氏小郎狐疑的盯住他,这哪像是知道的样子。

沐笙若却急不可耐的松开他,追了出去。

吉祥茶馆门口,宋岚玉步履微缓,看向身后,微扬了眉,“这位郎君,你似乎跟了我许久,可是有事指教?”

沐笙若两颊烫开红晕,扯住自己袖子,两指对戳着,步上前,脑袋低了下来。

“宋女君,你可不可以上沐府提亲……”

宋岚玉眉梢轻挑,在嘈杂的街巷间,愣是奇迹般的听清了他的低语。

她微抿唇,神色一瞬淡漠下来,“入宋府,是要做寡夫的,你不怕么。”

沐笙若却领会成了旁的意思,螓首微抬,刹那喜色弥漫,“不怕,不怕,我就是要做你的寡夫!宋岚玉,你明日来提亲吧,最好直接抬花轿来娶,我上了花轿,这辈子就是你的人了,宋岚玉,你娶我吧,好不好?”

他笑意明媚的,扯住她的袖摆。

宋岚玉的心在这一刻像是受到了什么蛊惑一般,竟是没有拂开他。

“你……你怎么这么不知羞”,她憋红了耳尖,好半晌才吐出了句应景的话。

沐笙若微微张大眸,“知羞,你就会娶我么?”

宋岚玉:“ !”

我是这个意思吗???

(白衣:文中指的是未曾获得功名,也无官职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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