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翎的优柔寡断让青黎很担心。

方翎她这是在火坑边沿跳舞！

青黎从大一开始就接触方翎和蒋路这一对，快四年了，那蒋路是个什么样的人，青黎这个旁观者看得一清二楚。

那男人做事浮躁，好大喜功，偏不过是绣花枕头一个，内里没什么真才实学。

最关键，他没担当。

倘若哪天他那个未婚妻跳出来撕方翎，他肯定只会先哄着未婚妻。

论先来后到，方翎才是正宫，好好一个正牌女朋友，到最后沦落成没脸没皮的第三者。

思来想去，青黎不想好朋友将来身败名裂，决定在背后使一把力，帮好友下定决定决心做出选择。

眼下正好就有个机会。

也是从徐京近来忙的工作中得到启发，青黎有模有样地给徐文章的那个助理小章给发了个挺正式的邀请函过去，内容是邀请许纹章这个大股东兼公司高管于某年某月某日到本公司来开董事会和股东会。

其实青黎这也是一种试探。

如果许纹章愿意来，那么她猜想的事情就中了七七八八了，后面的事情就可以放手去干了。

三日后，章助理打电话回复，客气地说他们许总会准时来参加贵公司的董事会和股东会。

方翎这个公司虽然已经三十多个员工，部门设置齐全，是那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样子，经营也走上了正轨。但是三十多人的小公司，对许纹章那种投资大佬而言，仍旧小得简直跟芝麻绿豆似的。但是，他，竟然愿意在年底这么忙的时候，拨冗前来，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青黎暗暗为方翎高兴不已。

“凤凰投资那边章小姐打电话来问我们什么时候开董事会和股东会。我不能露怯啊，就直接回复说后天，我还假意说我们方总正准备亲自去给许总送邀请函过去呢。”青黎神色无辜地把许纹章要来公司这件事情告诉方翎。

“啊？我们这种小公司开什么董事会股东会啊？他不是没事找事吗？”方翎蒙在鼓里，本能的有点抗拒。

公司经营不理想，而且前阵子还打了官司，方翎不想让许纹章看到自己离了他过得这么不争气。

而且关注的重点也偏了，“董事会和股东会要怎么开？我讲什么呀？”

青黎早有预料，神色自若地安抚她道：“公司是许总投资的，一年结束了，人家肯定想来公司看看经营得如何了，一千万的投资不是小数目。你也别紧张，我问了老徐了，他说就是给领导汇报一年来的工作情况，个人工作总结而已。”

“哦哦，这样啊。”方翎的心定下来，有些不好意思，“论理，我该主动去给他汇报工作情况的……”

“嗯，所以很简单。再一个，趁此机会，你就把公司的问题都抛出来，请许总帮忙解决了。他是大老板，问题抛给他，他不解决，公司经营不好，吃亏的还不是他自己。”

这话提醒了方翎。

之前她就带着问题打电话给许纹章，希望他能帮忙，结果许纹章拒绝了。

方翎就觉得青黎给她拨得这是如意算盘啊，开始积极地跟青黎现学现卖董事会要怎么开，股东会又要怎么开，准备各种会议材料。不太明白的，托青黎回去问徐京。等到徐京了解了情况后，乌鱼子，但是，最后还亲自给女人写会议材料……

如果许纹章知道他开会看的那些什么董事会议程是徐京大佬亲自敲键盘写出来的，估计惊得眼珠子都会掉下来。

到了开会那天，全体员工都在会议室等着公司大金主莅临。

三十多人把个不大的会议室挤得满满当当。

除了保洁阿姨和库管，其余员工基本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当领导宣布说大老板要来公司视察，都好奇公司不但另有老板，更得知那大老板竟是只在财经杂志和网络财经新闻里出现的投资大佬，纷纷请求列席会议，紧张、兴奋、期待。

九点钟，许纹章带着助理小章准时到了公司。满屋子的年轻人得见投资大佬真人，激动得险些晕倒。从他踏入会议室开始，掌声经久不息。

青黎注意到，从下车起就端着的许纹章被他们小公司员工的热情搞得有点懵、不自在，冷凝的俊脸逸开，半开玩笑说：“知道的是开董事会、股东会，不知道的，我还以为我是来开职工大会。”

年轻人们嬉笑成一片。

青黎见暖场的目的达到，含笑把已满足愿望的员工们都赶了出去，最后只留下方翎和自己。

会议正式开始。

屋中央一张长桌，许纹章同他那个助理章小姐坐长桌对面，青黎和方翎坐长桌这面。

青黎充当这似模像样的会议的主持热，先开董事会，再开股东会，主要发言人是方翎。

每个人面前都摆放着一叠A4纸，是会议各项议题和决议内容。

头一回这么正式地开个公司会议，又是面对着许纹章，方翎红着脸，磕磕巴巴地照着稿子把公司成立以来她干的工作，所取得的成果，以及对未来的展望一一向金主大人细细汇报。

青黎注意到，方翎讲话的时候，许纹章完全没看她，垂着眼随意翻看着手里的纸张，会议里只闻得见方翎有些发抖的声音，以及许纹章翻阅A4纸时发出来的哗啦的一下脆响。

就是这样，让方翎越来越紧张。

青黎心中好笑，这更说明事儿了。

方翎心里若没许纹章，会在意他什么？不在意，便不会紧张。

好不容易，方翎把工作总结读完，就静等着许纹章点评。

但许纹章走神儿了，他拿着手机正在翻看着什么，久久没吱声儿。

这让方翎很尴尬，无助地看向身旁的青黎。

青黎忙自自己那叠纸里抽出一份文件，探身推到许纹章面前，“许总，这是我们构思的广告方案。由于公司业绩不佳，所以想明年开年后就给公司的产品做个营销活动。您看看。因为涉及到大额开支，所以得您批准同意。”

方翎早就想给包袋打广告，已向几家广告公司询了价。对方报了好些方案过来，但都是好几百万的广告费，她下不了决心。

探身的时候，青黎瞄到许纹章那手机屏幕停留在方翎那个网店页面上。

原来他在看公司的销售网店。

心下甚慰。

落座时，桌面下轻轻撞了下方翎，要笑不笑地回给她个戏谑的眼神儿。

青黎突然打破室内的安静，许纹章这才回神，视线自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向那张纸上的内容，快速扫了一眼。然后，把手中那叠文件往会议桌上一丢，看向对面正无声地跟青黎交换目光的方翎，“你带我先转转公司。”说罢起身，大长腿率先朝会议室门口走去。

“哦。”

方翎狗腿地赶紧跟上去。

青黎和小章落后几步缀在二人后面。

方翎领着许纹章参观公司布局，每经过一个部门，为许纹章介绍一下这个部门的人员配置和部门职能。

员工们都积极热情地跟许纹章寒暄，方翎的紧张缓解，脸上开始流露出自信的微笑。

公司很快转完，许纹章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没发表任何看法。

等到几人重新回到会议室，他开口了。

“格局太小。到CBD去找那种玻璃幕墙的商务大厦，租一层楼来，其中辟出五六百平方做为包袋展厅。其次，找个设计公司，设计个有点品位的公司LOGO，我要看到外面的广场上、大厦电梯门口以及展厅内部，随处可见公司LOGO。”

“第一步先包装好自己，第二步，你再想打广告的事情。”

“第三，你也先别忙着做营销。我认为你目前对自己店铺的产品定位很不清晰。上千元的鳄鱼皮包袋有，几十块钱的帆布牛仔布甚至棉麻布包袋你也有，你到底走的什么路线？你的客户群体是什么样的人，你做过预设没有？……没有？这不行啊。你得专一，你不能既要，又要，奢想上下通吃。”

“对了，你的品牌名字叫什么？我怎么没看到任何相关介绍。”

“连名字都没有吗？你真让我失望。”

……

不客气的一顿批评，把方翎说得，那淡下去的绯红脸色，又重新胀得通红。

青黎起身，走到章助理身旁，弯腰低语：“章小姐，有个急事要跟您请示下，能麻烦您出来说话吗？”把小章支走了。

门一关，方翎把座椅拉了下，侧身坐着，脸也扭一边，留个后脑勺给许纹章。

许纹章轻咳了咳，嘟囔：“至于嘛。”

“至于！”方翎听见了，悲愤地转过脸来大声道，已泪盈于睫，“你去别的公司开会，你说话都没这么过分，你就只对我这样！”

她已破防。

她真让他失望……

她既要，又要……暗示什么呢？？？

含沙射影，语中带刺的!

许纹章就见不得她哭，拿起手机划开屏幕，开始大赞她的设计，转移她的注意力呢。

“这款，还有这款，简洁大方，配色也很高级，又都是皮质的，价位合适，留着继续卖。几百块的包袋，主要还是上班族买。我们就预设这样的女性为公司的目标客户群。”

方翎抹了泪，伸长脖子去看他说的是哪几款。

许纹章不自觉起身，手臂伸长递过去，还把手机掉了个个儿，近距离展示给她看。

方翎也起身，半趴在会议桌上一边看手机，一边认真听他说。

“售价几百元左右，这个价格，徐京那样的大集团做为员工福利发放也不掉份。别不好意思，周总沈总那几个老总都尽管大胆推销去。我牺牲那么多时间陪他们搓麻将，他们不得投桃报李？”

许纹章叫方翎摒弃那些几十元的布包，也暂时放弃走上千元的高端路线，目前专注做中等价位的平民品牌。等到名声响了后，也有了资本积累，再走高端路线。

“公司的产品成为上市公司固定的员工福利，这本身就是个大大的广告了，能为我们节约一大笔营销费。等到有一定实力后，你再想转型做上千元的奢侈品牌，这样的过渡也不会让人觉得很突兀。”

方翎听得频频点头。

两个人嘀嘀咕咕的细声交谈，不觉上半身都趴在会议桌上，头碰着头。

“你说的品牌名字，我想了很多个，本来也想等你来开会的时候，你给帮忙参谋参谋，看挑哪个好。”

“好，是我不好。你现在就给我说说你都取了些什么名字。”

“我列在纸上的。”

“好，你拿来我看看。”

许纹章抽身离开，在椅子里坐好，右腿压左腿，静等着。

方翎也抽回身体，在自己那堆文件里翻了翻，很快翻到一页纸，捏着走到许纹章这边来递给他，自己没回去，就在旁边那章助理的空位置上坐下来。

许纹章拿着那页纸，细看方翎给包袋取的品牌名字备选。

她想得很挺多，有十几个，还分门别类地列成了三排，第一排注明可爱型的，什么小鹿、萌萌熊、金狐狸这种；第二排潮流型的，全是不知所谓的英语音译名，黛西、安妮诗等；第三排高冷型，悦颜、红豆、森格……看得许纹章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

快速扫完上面的名字后他把那张纸翻了个面，然后抓起笔在上面空白处刷刷两下，扔了笔，纸张推到方翎跟前，手指点了下，“以后品牌就叫这个名字。”

方翎定睛一看，上面写着：F&X。

顿时大赞：“看起来好洋气啊。不过什么意思呀？”喜滋滋的望向许纹章。

“F代表你——方翎，X代表我——许纹章，&就是英文单词And的意思。”许纹章面不改色地说，“公司是你我合作开的，品牌是你我一起创造的，F&X就是这么个意思。这不比你取的那些森格红豆不知所谓的名字有意义？而且你也觉得很洋气不是？”

方翎一听，好像是这么回事，越发欢喜，还拿出手机拍进相册里欣赏半天，“你取的名字真好。猛一看，别人还以为是国外品牌呢，说不定能骗到一些崇尚洋货的消费者。”

许纹章好笑，不觉自语，“也就骗骗你，宝……”他打住，扶着白开水已经凉透的纸杯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宝贝儿”三个字最终没说出来。

但是这个“宝”字已让方翎心头一跳。

她晓得许纹章想说的是什么。

手机里的电快要耗尽，已经是半夜了，方翎看着相册里拍的那个“F&X”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不是个花瓶，她也有追求和想法，她喜欢的男人应该是既喜欢她的外表，也能欣赏她的灵魂的人。

而这个男人懂她，欣赏她，支持她，能适时容忍她，还好会哄她。

青黎让她在蒋路和许纹章二人之间早做选择，越比较，她心里的天平越发向许纹章这边倾斜严重。

F&X……许纹章，你还在等我吗？这个是你的暗示吗？

手机终于耗尽电量自动关机了，方翎带着心里那个疑问闭上眼睛。而一条微信消息于这时候，悄无声息地发到她的手机上。

方翎第二天接近中午的时候才睡醒，开机后看见那条短信。

那条信息是许纹章发来的。

发消息的时间是凌晨两点四十五分。

他问她：“你是不是想回到我身边？”

方翎看着短信愣了足有一分钟，才回过神来，然后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尖叫着喊出了口。

是！

是是是！

她举着手机在床上跳起来，跳了有十几下，然后忽然想起来许纹章并不在她面前，他根本听不到！

方翎忙抖着手指摁手机键，把那个字“是”字发送过去。

心里已经担心得要死。

他半夜发的消息，她一直没回他，他会不会生气了？会不会以为她又拒绝了？他会不会……

还没担心完所有的担心，许纹章很快回消息了：“我晚上十一点二十的飞机到京都，你来接我。”

方翎立刻拨过去：“你出差了？昨天下午你还在京都的啊。”

昨天的会议一直开到下午，下午三点多许纹章才带着小章离开公司。

手机的那头——

出差是重点吗？？重点不该是立刻答应，告诉他，他一下飞机，她就乖乖地等在那儿了？？

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是个认真谈恋爱谈了六七年的？？

许纹章气结，直接收了手机揣进西裤兜里。

好马不吃回头草。

就方翎这把草，真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回头几次了。再回头，脖子要扭断了。

电话里传来盲音，方翎才晓得自己还没答应许纹章接不接机的事情。

人家好不容易态度软和了，可自己在干嘛？

忙发了条短信过去，“我一定提前半小时到机场等你。不见不散！”

发完短信，方翎心情美得冒泡。

洗漱完毕，还很有闲情逸致地化了个妆，打扮美美的，准备出门去公司，准备着手执行许纹章提出的那一二三条建议。

走到门口，正在换鞋，蒋路妈妈给她发来她儿子跟周语拍的婚纱照，紧跟着是一段极不客气的文字：“我儿子要结婚了，麻烦你赶紧挪窝，别到时候弄得很不好看！”

方翎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脑门冲。

她气得发抖，立刻给蒋路打电话过去。

那头好像就等着她这个电话似的，没响两声，几天都打不通的蒋路的电话，他接了，“干嘛？”

方翎：“你问我干嘛？你妈妈刚才给我发来你的婚纱照。你跟那个女人连婚纱照都拍了，你就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蒋路默了会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方翎：“好，你现在连个敷衍我的解释都没有了是不是？既这样，那我们就分手好了！”

蒋路：“随便你。”挂了电话。

方翎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屏幕的亮光倏然熄灭，无尽的难堪让她脸色发白，慢慢蹲下身去，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方翎把自己喝得烂醉如泥。

她深深明白是自己不争气，谁也怪不到，是自己让自己走到了这个狼狈不堪的可怜境地。

桌上的手机一直在响，锲而不舍地响了无数遍。

终于把她吵醒。

趴在桌上的方翎撑起脑袋，努力张着朦胧醉眼，有气无力地接起来，“谁啊？催魂儿似的，一直打我手机干嘛？”语气很不耐烦。

“你在哪儿？”

“你管我！”

那端似乎愣了下，然后直接把电话挂了。

“什么德行！再见也不给我说一声，就挂我电话！”

方翎哼了声，啪的下把手机远远地丢到了沙发上去。

眼皮儿打架打得厉害，她趴下去，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