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明语?”惊诧此时能醒来,顾千言端着眼,将眼前人细看。

眼前人较之前又高了不少,但其眼睑的乌黑,无疑诉说着其近来忧患实多。

“下次再见便是一年后了……”忍下与顾千言的诉情的冲动,魏明语急急地又往顾千言口中塞了一颗药丸。

“一年?”顾千言来不及问,视线已然模糊。

此时,门恰好被推开了。

“阿姊!”姬绾玉快步赶到榻前,“绾玉方才好像听到了千言的声音!”

“你听错了……”打横抱起顾千言,魏明语快步朝院外走。

“阿姊!”见魏明语走得那般急,姬绾玉小跑着追上,跟着魏明语上了马车。

再次相逢在马车里,姬绾玉与魏明语皆是想起了数月前。

数月前,她们三人还在马车里患难。

数月后,车上便只有她们两人相顾无言。

“阿姊……”听着车轮声,凑到魏明语身边,姬绾玉一面伸指去摸顾千言的脸,一面低声问道,“留昏睡的千言在此,你当真放得下心?”

“不放心。”抓住姬绾玉那白得发亮的手,魏明语沉眉道,“但我相信你。”

“相信我?”姬绾玉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

“阿姊相信我什么?”抬眸迎向魏明语的眼睛,姬绾玉嘲讽道,“在千言眼中,绾玉尚且是个孩子……阿姊又能指望我什么?”

“怎会提起千言?”暗暗收紧搂着顾千言的手,魏明语淡淡道,“千言将你看作孩子,却常常忘记,她也是个要人照顾的孩子……你若非要和千言比,那我今日便把话落在此处!单说性格,千言隐忍自持,确实比你好上千倍百倍……但她这样的性子,成不得南桓的主心骨……而玉儿你,虽是喜怒无常,却极适宜主事……”

“主事?”姬绾玉愣了愣,忽地抓住魏明语的袖口,央求道,“阿姊,你性子沉稳,更宜做主事。过去半月,玉儿与千言念了百余话本……”

“住嘴!”扬袖扫开姬绾玉,魏明语蹙起眉,教训道,“你是南桓长公主,岂能做些念话本的杂事?”

“可阿姊不也与千言念了不少话本吗?”皱着眉与魏明语针锋相对,姬绾玉不依不饶道,“阿姊,你行走四方,终会遇到比千言更好的小丫头……反正她已便成了木头,你何不成全了玉儿,将她赠与我……”

从未见过如此固执的姬绾玉,魏明语眸底划过愠色。

“你也知她成了木头,又何必……”

“阿姊!”不待魏明语说完,姬绾玉已扑到了顾千言身上,与魏明语争夺了起来,“唤你一声阿姊,是你我之间的情分……唤千言则不同,绾玉是当真想唤她一声‘阿姊’……”

“为什么?”忧心姬绾玉弄疼了坏人中,魏明语终是松手让姬绾玉将于她同高的顾千言搂在怀里。

如抱白玉团那般,让顾千言枕在自己肩上,姬绾玉悠悠道:“因为只有千言将玉儿看作一个孩子……”

“孩子?”魏明语从不认为被看成孩子算什么好事。至少,长在宗室的孩子,无不希望早日成年开府,逃离管束。

“阿姊待玉儿虽好,却不懂玉儿的心思……”轻抚着怀中人的长发,姬绾玉望了魏明语一眼,微微扬起唇角,“自记事起,母后便是玉儿的主心骨。在母后眼中,玉儿不仅算不得孩子,甚者,连她怀中的那只猫也不如。阿姊无心俗事,许不知母后膝上那只猫名作‘千言’……玉儿被母后罚跪多次,便是宫人都知,玉儿在母后心底,尚不如一只猫……玉儿曾听婢子言,那只猫曾挠坏过母后的新衣,阿姊以为,母后会如何处置?”

“杀。”魏明语吐了个单音。

姬绾玉将顾千言搂紧。

“阿姊错了。母后并未杀那只猫。相反,母后很快活。快活到,特意命宫婢连夜赶制了几件一样的款式,供那只猫练爪……”

“这……”魏明语语塞。

她知晓太后的心思。

太后会那般疼爱那只猫,皆源于对千言的愧疚。

但此事当真无法与绾玉说透。

罢了……

拿捏住分寸,魏明语轻声道:“舅母位高权重,难免有顾及不到玉儿的地方,玉儿还需多体谅……”

“阿姊误会了……绾玉从未有怪罪母后的意思,绾玉只是想说,在母后那处,她从未将绾玉看作孩子。母后她是一国之后,一宫之主,绾玉并不介怀她高高在上。但……”姬绾玉看了看怀中人,继续道,“但自绾玉记事起,母后对绾玉要求颇高。若是行事稍有不慎,违了母后心意,绾玉便要被罚跪在冰雪里……”

“这……”对姬绾玉罚跪一事略有耳闻,魏明语蹙蹙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阿姊不必如蝶儿那般安慰绾玉,说什么母后皆是为了绾玉好……去年,绾玉曾与奉天寺赏雪……彼时一贱婢跪在雪中,千言尚且起了怜悯之心,那母后呢?”抬头盯住魏明语的眼睛,姬绾玉鬼使神差道,“阿姊,你说母后可是恨我?”

“恨?”魏明语恍然大悟。

绾玉虽长于舅母之手,但宫中传闻,舅母待绾玉算不上亲厚。

想想千言在宫外,六岁尚未开蒙,想必千言在顾府过得也不算好。

舅母敢将千言送出,自然在宫外有眼线。

若此,说舅母恨绾玉,也不是不可能。

呵!还真是一本烂账!

挑眉拉住姬绾玉的手,魏明语抚抚其手背,安抚道:“玉儿想岔了。舅母怎么会恨你?你身上是舅母的血脉,舅母心疼还来不及……”

“阿姊……”魏明语的话尚在耳边,姬绾玉心中愈是委屈。

低头将顾千言搂得更紧,姬绾玉与魏明语再次央求道:“明语阿姊,今日既是把话都说到这种份儿上……玉儿求你……”

“绾玉!”被眼前人踩着底线,魏明语只得拖延道,“此事容后再议。阿姊今日只要你,在阿姊不在的日子,护好千言!”

“绾玉……”姬绾玉抖了抖指尖,“绾玉年纪尚小……怕是……”

“别怕!径溪石险人兢慎,终岁不闻倾覆人。确是平流无险处,时时闻说有沉沦……”试图望进姬绾玉心底,魏明语笃定道,“正是因为别人将你看作孩子,阿姊才信你能照看好千言!”

“那……”姬绾玉想说话,辇外忽然传来了人声。

“魏郡王何在?”

“何事?”提剑撩开车帘,魏明语与传话人打了个照面。

“回郡王话,已是到承恩寺了。”

“那进去吧!”转头欲回车内,魏明语眼前忽然多了一把剑。

“还有何事?”默默将身子往外挪些,魏明语试图挡住车辇外的视线。

年外人见状,识趣地抚掌召来一架马车。

“这是什么意思?”魏明语横起眉,不怒自威。

“传姚君令,命魏郡王即刻离开姚国!”

“若是不呢?”钻出车辇支起身子,魏明语扬袖拨开横在眼前的剑,冷斥道,“姚君可是忘了我南桓陈在寒城的三十万铁骑?”

“可南桓长公主还在我姚君手上!”挥手命左右开始往车辇上掷酒缸,传话人举着火把,佞笑道,“郡王若是不走,小人手中这东西,怕是拿不稳了!”

“你——”醇厚的酒香铺面而来,传话人手中的火苗晃花了人眼。

攥紧剑审时度势,魏明语正欲拒绝,却听辇内来出姬绾玉的声音。

“婢子替长公主,请郡王早行!请郡王放心,郡王走后,婢子定会一如既往照看公主!”

姬绾玉的声音不高,却恰好能让魏明语听见。

狠下心从车辇上一跃而下,魏明语冷着脸道:“起行!”

“咚——”

魏明语的“起行”与承恩寺的钟声一同响起。

躺在姬绾玉膝上听钟声,顾千言错过了魏明语的马鸣。

在一片漆黑中听着井然有序的脚步声,顾千言知道自己没有动。

她一直在绾玉的膝上。

绾玉……

听过绾玉与魏明语的对话,顾千言对身边这个小丫头多了几分愧疚。

眼见未必为真,耳听未必为实。

纵然方才这二人说得情真意切,顾千言终究从二人言语里听出了间隙。

明语……

期望明语此行万事皆顺,顾千言分神欲睡去,耳边却传来了清亮亮的笑声。

“阿言!阿姊走了,你不许想她!”

怎会不想了?

在暗地里轻笑,顾千言只想说,原是不想,可你一提,便真想了……

“阿言,你是不是在想阿姊?不许想……你若是不想,今夜我便与你念话本!若是想了,这承恩寺中也有不少佛卷……玉儿好生念念,许是期年之后,亦是能成为一大贤!”

大贤吗?

即便早已习惯了绾玉自说自话,顾千言仍打算醒来后反驳她。

读几本经书便想做大贤?

这世间当真有这么轻易的事情吗?

想想自己初来时在奉天寺,一年后,又到了承恩寺,顾千言刚想说自己与佛有缘,耳边又起了木鱼声。

“阿言!你摸摸!这个像香炉一般的物件,便是和尚们的法器!你听听,这声音可是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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