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 5

周山和周云从少年时期就开始相依为命。周云高中毕业后没再考大学,她自己很向往大学,但她没钱任性。

她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年冬天,她父母出门拉货跑活计的时候,半路上下起了雪,返程路滑难行,三轮车翻到沟里,两人当场殒命。

当时周云十五岁,她哥周山也才十九岁。他本来是父母眼中的问题少年,整天不务正业,每天梳着奇怪的发型游手好闲。

父母去世之后,他一夜之间就长大了,除了压抑自己的悲伤之外,他还要养活自己和妹妹。

最重要的是周云学习很不错,在班里名列前茅,他自己学习不行,进入社会高不成低不就之后才知道做文化人的好处,但他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儿。

现在,他决定砸锅卖铁也要继续供妹妹读书。

他去理发店剪掉了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齐秦杀马特发型,现在留着小寸头,开始跟着村里的男人们到处出卖劳动力,就是干苦力活。

小半年下来他的皮肤晒得黝黑发亮,体格健壮,经常夜里很晚回家,有时候周云做完作业他还没回来。

周云做好饭菜,给他温到锅里,他回家掀开锅呼啦哗啦地吃完,再洗把脸,有时候衣服都没脱就累得睡过去了。

窗台上还摆着一小瓶他之前攒钱买的发油,现在是彻底派不上用场了,里面的膏体也已经变成干了。

周云文静中带点阴郁,是个给人距离感的女生,在学校平时只知道闷头学习,很少和同学交流。

她在镇上的中学读书,学校没有宿舍,有她也住不起,每年的学杂费就已经让她哥为难,她每天走读,放学后骑车回家。

夏天的一天晚上,天气很热,屋里有点闷,她在脸盆里兑了一些温水,拿了毛巾在院子里擦身体,洗完神清气爽,抬头冷不丁看见自家院子墙头好像有个人头冒出来。

她当场被吓得心脏都要停止跳动,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墙外哎呦一声,有人倒地惨叫。

周云快速回到屋里,把门关上,插销合紧,蒙着被子身体止不住地发抖。这天晚上她一直在等周山回家,后来自己在惶恐中不知不觉地睡过去。

第二天周云起来在院子里看见周山从外面回来,脸色有点不太好,一问才知道是因为昨晚有人偷窥她的事情。

昨天晚上幸好有人经过,一把把那个瘪三从墙头上薅下来,还把人揍了一顿。

周云后怕中还有点好奇,问:“是谁路过?”

周山说:“是我一个初中同学,就咱们村的,叫田东,去年考上大学那个,他今天早上来我们家单独跟我说的。”

周云对这个人零星有点印象,因为田东比她大四岁,又一直在读书,所以经常不在家,周云已经不记得他的模样,只记得他好像高高瘦瘦,白白净净,不爱说话,长得像个城里人。

现在的她只知道学习,男女之事还未开窍,没觉得他这个人长得怎么样,只感觉他很厉害,竟然考上了大学。

经过这件事,周山顿时有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同时有一种危机感。

周山是行动派,他专门请假一天,当天在家和泥垒高土墙,让周云给他打下手,兄妹俩忙活了一天,个个灰头土脸,把院墙砌了一圈,最后在上面扎了碎玻璃。

又在周云窗外安了几条钢筋,装完之后周山来回摇晃试了试牢靠程度,周云感觉自己成了小小城堡里的公主。

父母还在的时候,周云是家里最小的,一家人都很疼爱她,她也在上学,所以基本上不让她干农活。

现在父母不在,她和周山相依为命,看着周山每天这么辛苦,她越来越懂事,学习之余,力所能及地和哥哥一起做农活。

她长得有点白,但是怕晒,一晒就黑,农忙时在地里干活,整天汗流浃背,累得灰头土脸。

一个暑假下来,她又黑又瘦,越来越村,用她当时那个刻薄同桌的话来说就是放假回来立马变村姑。

周云心里有时候也羡慕镇上的同学,家里条件好,父母有体面的工作和稳定的工资,既不用在土里刨食吃,也不用干苦力活。

她少女的心里有几分压抑和不平,她为此阴郁的同时还有点庆幸,因为学校里每年一到交学杂费的时候就有人因为家里凑不够钱而退学。

相比之下,她意识到自己继续有书读,还是很幸运的,她很感谢她哥。

初中毕业后她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镇上的高中,兄妹俩都很高兴,周山觉得自己胜利在望,苦也就是这几年,高中毕业后周云就能上班挣钱,开销少收入多,到时候家里会好过很多。

周山年纪不小了,那时候大家都很早结婚,村里和他同龄的男生要么已婚,要么孩子已经会跑了。

有一个例外,是村里唯一的大学生田东,但人家以后是要吃国粮的人,自己跟他没有可比性。

周家父母基因好,周山高大健壮,五官端正,用周围人的话来说,就是小伙长得很精神,他自己也到了血气方刚的年纪,说不想娶媳妇是假的,但乡里乡亲都知道他家的情况,父母双亡,没有新房,还有一个需要上学的拖油瓶妹妹。

父母结婚时盖的几间土坯房不算房,现在结婚都需要另外盖一个砖房的小院,很是洋气。之前家里重要的挣钱工具三轮车在车祸中已经报废了,平时用来收庄稼的人力平板车也不算车,其余的只有两个骑起来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洋车子。

他和周云一人一辆,他夜里骑车都不用担心撞到人,老远就听见链条和铁盒嘎吱嘎吱的动静,夜里听起来很有点恐怖片的气氛,声音很大,他是个大男生,车子破成这样,自己也有点爱面子,私底下上了不少菜油都不管用,后来就随便它响,权当喇叭用了。

因此,家里穷得坦坦荡汤,虽然他一表人才,但几乎没人给他介绍对象。

最近周云晚上睡觉,有时候半夜醒来喝水,听见隔壁屋里有人哼哼唧唧,她支着耳朵听了一阵,好像又没动静了,她不明白怎么回事。

第二天一早看见她哥有点萎靡不振地从屋里走出来,问他是不是不舒服,周山像是想起了什么,发黑的脸庞有点发红,有点看不真切。

上天像是眷顾苦命人,周云读高二的时候,一天晚上,周山晚上在骑车回家的路上,在路上碰到一个流氓欺负妇女。

他想起自己妹妹,火气直往头上窜,上去三拳两脚把流氓打了个鼻青脸肿,不省人事。

开始天有点黑没看仔细受害人,后来一看被欺负的还称不上妇女,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长得还不错,就是人被吓得不轻。

身上衣服凌乱,全身上下全是土,幸好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这会儿这个姑娘把他当作救世主,紧紧抓住不放,大声嚎哭起来,周山被哭得头大:“你不要哭了好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在人抽抽噎噎中问清楚是哪个村的,骑车把人护送回家,到了别人家门口还差点被揍,问清楚后千恩万谢被留下喝了茶,周山挂念家里的妹妹,天色不早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周山整天家里家外忙来忙去,转头就把这事忘在脑后了,过了几天,家门口来了个打扮利落的姑娘,手里拎着一篮子新鲜的水果和点心,在门口找人。

这会周山正赤着上身在做木工活,周云书本越来越多,需要一个书架,他听后没事去镇上商店看了看样式,不上工的时候在家自由发挥。

这个姑娘是那天被英雄救美的王慧,她一进门看见周山这个架势,先是有点震撼,接着就是胸口小鹿乱撞,有点不好意思。

她说明来意,周山大大咧咧地让她不要客气,两人先是说了几句话,最后无话可说,但王慧明显有点舍不得走。

院子里石榴花开得正艳,她想找借口多逗留一会,就在那开始欣赏红红的胖花朵,层层叠叠的,还低头闻了闻,什么味道都没有,但她还是觉得有点眩晕。

接着抬头看了看正在刨着木头满身大汗的周山,看他还是自己忙自己的,过了好大一会才依依不舍地打个招呼回家了。

王慧一副倚门回首,却把石榴嗅的样子没被周山看见,却被在屋里做作业的周云记在心里。

对于别的女人觊觎自己的兄长,周云自然心里会有点不舒服,但同时也有点得意。哥哥这么好怎么会没人喜欢,找不到老婆。自己拖累哥哥她是这两年从村里妇女的闲言碎语中得知的。

她走在大街上,有时候跟她们打招呼,她们一方面用有点怜悯的眼光看着她,一方面又说她哥对她真不错,宁可自己没钱结婚,也要供妹妹读书,让她以后出息了好好孝顺她哥。

她现在不小了,听话也知道听弦外之音了,听完她心里有点难受,同时又很火大,恨不得上去撕烂那些长舌妇的脸嘴,但她按耐住自己的火气,做了个乖巧听话的表情笑着走过去了。

她看不惯那些对他们家指手画脚的老妇女,暗地里跟她们单方面有点结仇。

从那以后,她培养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癖好,就是那些妇女吵架骂街的时候,她听见动静没事就喜欢去偷偷围观。

一般是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盯着看,一边看一边心里有点痛快,让你对别人家里的事指手画脚,自己家的烂事都管不来,自家男人都和野女人好上了。

她一边鄙视一边叹为观止,女人打架有这么多门道和讲究,骂人的词汇可以这么丰富,绝不重样但同样都极具杀伤力,每次看完她都心满意足地回家再继续写作业。

周云赞成周山和王慧来往,王慧在隔壁村,离他们村不远,村里有对王慧家知根知底的,说她家里都是老实人,在那个村子风评很不错。

哥哥是需要娶个老婆了,整天辛劳又寂寞。自己也需要个伴,晚上独自在家还是害怕,周山有时候夜里还是有动静,区别是她现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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