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生产

张大夫赶来时,只见戚旌正搂着少夫人安抚——虽然不知究竟是谁安抚谁,但看见大夫来,他犹如绷紧又松懈下来的弦,还绷着,但没那么紧了。

一同跟来的还有四五个稳婆,自柏幼雨身孕过五月,戚家便找了全城最有经验的稳婆来,就是以防万一。

没想到真有用上的这一日。

先是张大夫上前把脉,稳婆小心翼翼将柏幼雨的裤子褪下来,探了探,要紧关头,谁也顾不上尴尬,戚旌杵在一旁,被帮忙的丫鬟撵也不走。

丫鬟只敢撵他一次,戚少爷在府中尚有余威,见撵不走后,便随他去了。

稳婆身经百战,探完后还算淡定:“幸亏还未开指,胎位也正得很,不过要尽快引产。少夫人,您尽量放松,老话常讲‘七活八不活’,您只管生就是了。”

于此张大夫也收回手,“少夫人,您脉象还算有力,这几位婆子在皇城都是数一数二的接生好手,不必过分担忧。”

柏幼雨额头有层薄汗,忽然又一波阵痛袭来,他急喘着点头。

张大夫回头,又对戚旌示意借一步说话。

他与戚旌在屏风后站定,叹息着道:“戚少爷,这孩子不足月,生下来保不保得住另说,就算能保住,日后怕也是孱弱多病,你需得有个准备。”

戚旌道:“我明白,若有意外,还望几位全力保住我妻子,日后必重金答谢。”

张大夫久与富裕人家打交道,见多了保孩子的,却鲜少有丈夫肯低头向大夫求保妻子小妾的。

他不禁感慨万千:“少夫人好福气。”

柏幼雨是头胎,加上羊水早破,生得十分艰难,起先是阵痛,疼起来时他嘶嘶吸气,接着肚中孩子也知道他累似的,停下来休息片刻。

才开始休息的时候多,疼得时候少,再后来,休息多少时间便疼多长时间。他从晨时疼到午时,稳婆要他留着力气,他便咬嘴不呼痛,几次要哭,也忍了回去。

戚旌自始至终都陪在他身旁,握着他的手不松。

他在这种漫无边际的折磨中隐约听见有人来劝戚旌,似乎是朝堂之事,可戚旌不为所动,大有佛挡杀佛之势。

柏幼雨也假装没听见,悄悄回握住他。

他存了私心,因为害怕,并不想让他走。

再后来似乎太阳落了山,屋内全是他压抑的喘息,丫鬟去点燃了烛光,他眼前明亮了些,便听见稳婆惊喜地叫:“十指开全了!少夫人,我喊你使劲你便使劲!”

柏幼雨双眼被汗水糊住,戚旌给他擦了擦,目光满是疼惜:“阿雨,听话,不要睡。”

他勉强睁眼,稳婆极有经验,“少夫人,可以使劲了!”

——他听闻这话,居然不知哪爆发出一股力气,掐住戚旌的手把孩子往下挤!

“使劲!”

“使劲!”

“再使劲!”

头胎不好生产,比起生过孩子的来说,无论哪个阶段都十分漫长,他疼得死去活来,最后疼到已经麻木,起先存着力气没叫,后来想叫也再无力气,那股子劲儿过去后,握戚旌的手都万分吃力。

因为戚旌从未松过手,他不知道戚旌的指骨都被他攥到有些错位,人生孩子时上来的力气是非常大的,且无任何控制,别人家这苦通常都是丫鬟来受,而他是他的丈夫。

戚旌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唯一肯做的就是接过丫鬟递来的手巾替柏幼雨擦汗。

他像一座压在柏幼雨身旁,支撑着他的大山,因为山不倒,所以他便有地方依靠,因为山稳,所以他在剧烈的疼痛中并不崩溃。

他在鬼门关徘徊,知晓若是他一脚迈进去,戚旌很快便来。

因此他并非孤身一人。

又是几个回合,他大汗淋漓,眼前天昏地暗,耳边也有嗡鸣声,稳婆见状忙道:“快!那边的丫头,快给少夫人灌点糖水!”

戚旌接过匆匆递来的瓷碗,递到柏幼雨嘴边。

可柏幼雨精疲力尽,张嘴的力气都已耗尽,戚旌看着他苍白的唇,心痛难抑,当机立断含住糖水,在一片焦躁中衔住他的唇,把糖水一口口渡给他。

柏幼雨虚弱地吮吸。

这是个吻,又不是吻,戚旌是那么匆忙急切,他恨不能以身代受柏幼雨生子之苦,然而一切想法不过是虚妄,现实是柏幼雨奄奄一息的躺在他面前。

柏幼雨尝到了糖水的滋味,他缓慢地眨眼,嘴角向上扯了扯,与戚旌对视。

他们唇齿相碰过那么多次,这次最异乎寻常,他……心中已无一丝抗拒之意。

而后又过了一刻钟,他终于听到稳婆道:“少夫人!头出来了!您再使次劲儿!”

“使劲!”

柏幼雨憋足了力气,身体犹如张绷紧的弓,手攥紧戚旌,终于在疼痛中大喊出声:“啊!——”

“——孩子生出来了!生了生了!”

整个厢房都沸腾起来,有人拿了剪子来剪脐带,有人抱起孩子擦拭,而戚旌看也不看孩子,他只顾着柏幼雨,手忙脚乱地给他擦汗。

两人紧攥一天的手终于松开了,他手背已经青紫,却感不到痛似的,默默喊:“阿雨?阿雨?你不要睡。”

柏幼雨半眯着双目,看见浑身是红色的孩子被稳婆倒过来拍背,拍了不一会儿,虚弱的哭声方才响起来。

他提起的心慢慢放下,气若游丝地冲戚旌道:“相公,你快去问问,是儿子还是女儿啊?”

戚旌尚未起身,便有人把孩子抱来,“恭喜少爷少夫人,是位小公子呢。”

柏幼雨微微笑起来。

孩子夹在父母之间,不太安分地伸手蹬腿,他皮肤可真薄啊,似乎碰一碰便要破了,哭声也弱,小猫崽子一样。只给柏幼雨看了几眼,便不能再看了。

他恋恋不舍地看着孩子被抱走。

剩下夫妻二人对视,有些话到了嘴边,还有些难为情,说不出口。

正当柔情四溢,那在柏幼雨生产时催促戚旌的人又来了,屏风透出他的身影,丫鬟代为传话:“少爷,外面的人来说,严公子已被刑部羁押,若再不救,怕是来不及了。”

戚旌脸色一变,下意识看向柏幼雨。

柏幼雨扯起过于苍白的唇角,他的手抬起,因为脱力而颤抖着,摸了摸戚旌的脸:“他是我自小长大的哥哥,你是我要白头到老的丈夫,你二人,都要平平安安的。”

戚旌握住他的手,淡淡道:“阿雨,我不会让你带着对严昱林的愧疚与我在一起。”

他说完,把柏幼雨的手放在被子里,掖好被角,亲亲他的眼皮:“我走了,很快回来陪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居然还有更两千字的一天,还是生孩子,真是活久见。

另:‘七活八不活’为早期民间说法,是个很邪门的经验之说,没有科学依据,不过现在医学科技很发达啦,八个月的孩子比七个月的孩子要强壮,所以也更容易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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