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正殿落魄却宽大,两宫宫娥黄门悉数静立于此,此刻个个屏息站立,连着呼吸都不敢放重。

只有肆无忌惮的北风穿堂而过的声音。

“这事本宫自会处理,月贵妃是不是太咄咄逼人了。”容云自然不甘心被人裹挟,媚长娥眉高高扬起,带着骄纵的不悦,气势汹汹。

“今日十五,安王今日刚入朝,本宫不便久留,也该回去了。”

温月明沉默地看着她,漆黑的瞳仁冷沁沁的,好似一眼就能望到别人的心底。

“此事本不想劳驾姐姐,只是东宫事关朝堂颜面,安王刚刚入朝,若是被人抓住把柄,也是姐姐心疼。”

温月明不过双十年华,年纪较之盛宠多年的容云要小许多,模样性格清冷疏远,可那道澄静眸光安静看人时,就如冷泉般激得人一个激灵。

她说此话,哪怕是容云心知她是故意的,却也忍不住心慌。

眼下已到骑虎难下的地步。

东宫之事,她虽未直接下命令,可底下的人都是人精,一个个都是朝着拍马屁的心去的,那些银钱的大头也悉数进了她的私库。

若是杀了那些人,以后自己人办事便会畏手畏脚,也寒了自己人的心,可若是不杀了,刚才被这贱/人下了套,出尔反尔,自己在后宫的颜面便会荡然无存。

“此事娘娘一定会给殿下一个交代。”她的心腹丫鬟乌蔼笑脸盈盈地为主分忧,“娘娘不要心急,事情总要慢慢地查清。”

翠堇闻言绵里带针地反讽道:“自然要谨慎,但我们这些做奴婢的还是要为主子多多分忧,罪魁祸首一日不抓起来,云娘娘清名就要多一日压力。”

乌霭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能暗恨地瞪着她。

温月明今日借着东宫这块地,就是想要给容云一个教训,免得她整日给自己使绊子,自然不会任由她出了这道门,推出替死鬼。

她要的自然是断骨分筋。

“此事要紧,还请姐姐速战速决。”温月明淡然说道。

“云娘娘金口玉言,自来不会出尔反尔。”沉默不语的陆停开口宽慰着。

他咳嗽一声,脸颊泛上红晕,唇色露出青白,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嘴里却格外温和无害:“四弟只要没有做错事情,那些御史的弹劾折子,父皇岂会放在心上。”

一个七年不曾回朝的太子便连说话都格外弱气。

屋内众人心中各异,但不约而同对这位太子目带怜悯。

温月明心中一动,到嘴边的话锋一转,好似含着一口气,无可奈何说道:“殿下说得对,姐姐今日不得空,那便下次吧,左右是相信姐姐办事公正的。”

“殿下意下如何?”她侧目,直接避开了容云,继续和陆停一唱一和。

“便按娘娘说的吧。”陆停点头,目光自众人面前扫过,放心说道,“这么多人看着呢,娘娘执掌中宫多年,安王又是如此聪慧,孤自然是相信的。”

太子殿下虽不受宠,可现在顶着太子的头衔已要如此退让,世人会讥笑他懦弱,但更会谩骂折腰殿跋扈误国。

今日两位宫妃亲入东宫,动静不小,外朝又是十五大朝,一旦处理不好,宫妃竟敢克扣太子的名声传出去,那些御史台的人还不扑上来撕了她和安王。

容云手中的帕子缓缓捏紧。

安王好不容易才上的朝。

怪不得温月明大张旗鼓邀请她来东宫,她本打算看笑话,却不料自己成了一个笑话。

“月贵妃身边的丫鬟好伶牙俐齿。”她沉思片刻,冷笑一声,“本宫今日既然来了,拖来拖去也耽误殿下的时间。”

她是江南人,声音带着浑然天成的媚意,这般慢慢开口说话时,更是酥软绵甜。

只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场上一个温月明,一个陆停,一个赛一个冷漠。

“把尚仪,尚寝,尚功的主事人叫过来。”容云被逼到绝地,厉声说着,“管教属下如此不利,就该送到宫正司长长教训。”

温月明一眼就看穿她高举轻放的把式,漫不经心拦下人。

“这些人宫务繁忙,姐姐给个教训就行了。”她格外善解人意说道,“再者也是跟着姐姐这么多年的老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都是下面那些人生了邪心这才牵连他们。”

她微微一顿,细长眉眼下微微蹙起,冷清中带着惋惜。

“一旦惩处这些女官,事情就瞒不过陛下,对姐姐也不好,不如把那些宫娥黄门抓起来,以儆效尤。”

容云心思被人戳破,一时间也楞在原处。

“这,惩戒她们主事人才能长教训……”她强撑着解释着,想要把此事压下。

“这些女官都是老人,孤也深知她们辛苦,底下人犯事,如何拿她们杀鸡儆猴。”陆停及时开口,温柔但决断地截了她的后路。

容云独木难支,最后不得不咬牙说道:“那你们打算如何?”

“翠堇,把我们抓人的名单给姐姐看看。”温月明微微一笑,竟是早有准备,“这些握有一点小权的人如附骨之疽,也该刮一刮了。”

容云接过单子一看,只觉得眼前发黑。

原来大招在这里,若是按着这种等级职位的抓,便是瞎眼聋耳。

她敢断定,只要自己一旦反悔,温月明便会让前朝立刻知道今日东宫全部的对话。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抓人。”她把名单恨恨掷到乌蔼怀中,断臂自保,“交给殿下处置。”

温月明脸上露出浅浅笑意,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微微蜷起,敲了敲扶手。

“姐姐果然是公正廉明,是吾辈学习楷模。”

“我们走。”

容云简直要呕出血来。临走前,落在陆停身上的目光好似刀一般。

“殿下那杯酒当真是赚到了。”她讥讽着,甩袖离开。

陆停缓缓闭上眼,那种刚失忆时的茫然不安再一次出现在心尖。

两宫对峙,他不过是棋子,贸然落子便会让容云彻底记恨上东宫,可刚才那种鬼使神差的感觉……

他放在膝上的手缓缓握紧。

他靠近她,示弱于她,是为了她背后的温家。

温赴在等一个时机,他也是。

温月明必须站在他这边。

他不该掺和到內宫之事。

下次不能如此了。

他警告自己后再睁开眼,却见一截淡蓝色的裙摆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陆停眨了眨眼,眸光逐渐凝实,后背竟不知不觉湿了内衫,哑声说道:“今日之事多谢母妃出手。”

“整顿后宫本就是本宫的职责,今日也多亏殿下出手,东宫尚无正妃,若是今后再发生这些事情,殿下只管派人寻本宫便是。”

头顶的声音早已没了那一丝得以窥见得意。

“本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温月明绕着手指,长叹一声,为难说道。

陆停抬眸,目光自那华丽的裙摆一寸寸上移,自纤细的腰间到修长的脖颈,最后落在那双漆黑的瞳仁中。

那眸光极亮,能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狼狈的模样。

陆停手指微动,额头那层薄薄的冷汗被风吹的有些难受,借着起身的动作,避开了温月明的视线。

他身形极高,玉身长立,一双深褐色的眸子被睫羽半遮着,只留下一簇簇浅淡的阴影。

那距离坐着尚不明显,可一旦站起来属实有些近。

温月明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龙涎香。

周焱帝也熏这香,但他沉迷酒色多年,身上是挥之不去的胭脂味,闻久了令人作呕,可陆停没有。

他这般冷冷清清地站着,这件陈旧,不合身的衣物便可怜地贴在身上,却丝毫无损害他的模样,就似西北天空中那只裹挟着风雪的雄鹰,不过是落魄时的暂时束翅而立罢了。

孤寒冷漠,风霜沁骨。

长长的倒影落在温月明的头顶,香味萦绕在鼻尖,好似一张大网在一点点收紧,梦中那股炙热不安的感觉不期而至。

温月明羽睫轻颤,下颚紧绷,微不可闻地后退一步,避开这样绕不清的纠缠。

陆停并未发觉她的异样,只是把狼狈奔逃压得严严实实,再一眨眼,眉宇中满是温和。

“母妃想要孤放了谁。”他直接问道。

温月明心中的躁动被惊讶所驱散,却又见他一脸认真,不似做伪。

“每一行的前两人,希望殿下可以高举轻放。”

陆停点头。

“那其余人呢?”

温月明不语,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本宫也该走了。”温月明捋了捋袖口,心满意足地离开。

“您的手炉。”陆停嘴角微动,拦住了她,自一侧的远兴的托盘上取过物件,“当日只是想提醒母妃指甲被手炉勾到了。

他笑了一声,声音低沉温柔,可落在温月明耳中就带着嘲笑:“却不想母妃如此贴心。”

若不是落荒而逃实属丢脸,温月明现在就想滚出这个丢人的地方。

她讪讪地正打算接过,随意一瞟,愣在原处。

昨夜东宫无炭,手冻了一夜,涨出红痕,指尖泛着白意,瞧着怪可怜的。

温月明蹙眉,自然地收回手,随意说道:“这手炉乃是精铁所制,保暖效果极好,殿下目前没有替手之物,殿下若是不嫌弃,不如先用一下。”

陆停脸上笑容一窒,但随后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窘迫。

温月明再也待不下去,胡乱找了借口就跑了。

温月明是圣人的心尖宠,所用东西都是最好的,单是这一身方胜鸾鸟纹流云锦,千金一尺,乃是西北特有的绸缎,便在微光中也能鎏金闪烁。

陆停站在殿门口,看着那人逐渐远去,裙摆上的微光闪的人微微失了神。

“你觉得月贵妃如何?”

他轻声说着。

身后的远兴一愣,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见确实是在问他,沉吟片刻后拱手恭敬说道:“宫中诸妃,唯月贵妃娘娘有问鼎中宫之德。”

陆停倏地轻笑一声。

他虽带着笑,脸上却无刚才的温和无辜。

那只通红的手捏着手炉,冰冷的表面很快就冻红了手指,可他却好似不知冷一般,并未松开半分。

身后的远兴悄默默抬眸觑眼看了眼殿下,却冷不丁接到那只手炉。

刺骨冰冷让他忍不住把手炉在手心滚了几下,片刻呼吸后,手指立刻泛出被冻伤的红痕。

“手炉冻得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要超了,要压一下字数,有一天会断更,让我想想是哪一天可以休(偷)细(懒)感谢在2021-11-27 17:44:59~2021-11-28 17:4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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