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故人

谷盈弯腰拾起信封,拆开来看,只见里面的纸上写着她当初离开朝歌城的时候贴的告示上的内容,一字不差。

她没太想到这么快就被梅山庭知道了,当初写这个告示纯粹只是为了泄愤、替父亲洗刷冤屈,出乎意料的是传播的速度竟然这么快。

谷盈溪:“将军为什么给我看这个,我不懂。”

梅山庭的语气带着一丝怒意:“你难道不觉得这个东西似曾相识吗?”

“此言何意?”

梅山庭:“这是你写的?”

谷盈溪:“……”

梅山庭身子微侧,一咬牙,脸部原本柔和的线条便荡然无存:“这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你做这些也是于事无补啊!”

谷盈溪:“将军找我来,该不是就为了向我证实,这份告示是谁写的吧?”

她心中有些不服气,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只道梅山庭是在说风凉话。

梅山庭这才道出了他的真实目的:“自然不是,而是眼下有件事想请姑娘帮忙……”

少女的声音娓娓动听:“只要将军不是又要逼我去杀人,别的事我都会尽可能的帮。”

梅山庭笑道:“姑娘不仅医术了得,还才华横溢,写得一手好文章,所以我想请姑娘以烽火为题,帮我写一篇赋。”

……

谷盈溪自幼喜欢读书,能接触最多的就是父亲的医书。别的女孩子在庭院里放纸鸢捉蝴蝶,她却偷偷取了父亲的医书,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看就是一整天,有时还会在上面涂涂画画的。

除了那些稀有药材,谷穗年最宝贝的就是他珍藏的书籍,所以每当他看见谷盈溪在那些医书上图画的时候,总是着急的夺过来,快速检查一下书里有多少污迹,找来白手帕将其蘸干,再慢慢合上,心疼的拍拍封面:“我的小祖宗,这可不是给你玩的,下次别再动这些书了!”

谷盈溪想说她并非是乱涂乱画,只是在做标注,可是又觉得谷穗年不会相信,便没有多解释什么。

事后,谷穗年悄无声息的将他的医书放在了书架的最高层。

等再长大些,别的女儿家最喜欢三五结伴去逛集市,买首饰或者金银珠宝,成天研究怎么穿搭服饰好看。

谷大夫经常免费为付不起诊疗费的病人看诊,所以积蓄并不多,但他看到和她女儿同龄的女子打扮的光鲜亮丽,不免感到些许内疚:“等这个月底,我对好账,也拨出一点银子给你买几身新衣裳穿穿?”

谷盈溪婉拒道:“爹的好意,女儿心领了,衣裳有穿的就行,那些银子还是留着买药材,帮助其他病人吧。”

不过几年的时间,她不只将父亲的一屋子医书读了个烂熟,还经常跟别人借书看,也算得上是博览群书。

可她以前想看书,都只能自己偷偷躲在房间里看,因为如果被别人看见了,是要讲闲话的。

谷盈溪最喜欢的当属李煜的文章,尤其是他的《虞美人》。

……

她听到烽火这个题目时,迅速过了一遍脑子,觉得有些把握,缓缓道:“这不难,可是我有一个条件。”

梅山庭:“别说一个条件了,多少个条件也成!”

谷盈溪:“将军且先听过我的条件再承诺,我的条件是放我离开红日,并且保证今后永远不再纠缠于我。”

梅山庭斟酌再三,道:“姑娘,其实我把你留下也并非完全出于私心。姜州知府的为人你也是清楚的,即使他已经死了,可你现在依旧是朝歌城中的通缉对象。况且知府遇刺这么大的事,朝廷不可能坐视不理,万一到时候查到你身上……你离开之后,安全如何保障?除了你我和其他成员,没有人知道红日的存在,不如你就先暂时留下,若是他们找不到真凶,时间一久此事必然会被压下去,到时姑娘去留随意,在下决不干涉你。”

谷盈溪权衡之下,也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勉强答应:“好,就依你所言。”

……

是夜,将军府的书房中的灯亮了一宿。

因为皇帝和别的官员还有政务需要处理,所以比试的时间定在了次日酉时,地点在皇宫西面五十里处的跃龙台。

这次比试由东离皇帝宋席玉亲自主持,可见其受重视程度。

跃龙台的顶部有一座青铜大鼎,其下是七七四十九级玉阶,应试的官员中有武将也有文官,按照官阶依次落座,官阶越高的官员坐得离皇帝越近,官阶最低的官员只能坐在最底层。

“咚——”

主考官一敲铜锣,严肃的宣布比试开始。

梅山庭握笔的姿势显得不太娴熟,可是在写文章的时候却好似下笔如有神,考试规定的时间是两个时辰,他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完成了大作,第一个交卷。

主考官怀疑道:“这么快就写好了?”

梅山庭不语,只是点头。

其余的人还在抓耳挠腮、冥思苦想之际,主考官已经在浏览梅山庭的文章了,他看完之后,满是惊喜的目光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迫不及待拿去给皇帝欣赏。

皇帝看完之后的反应与主考官如出一辙。

落日的余晖均匀的撒在其他考生的试卷上,将原本雪白的纸张照的通透,好似浸在油中似的,淡淡的墨香被笔锋晕染开来。

从高台往下观望,偌大的跃龙台上坐满了考生,乌压压的一片,可是却静的只能听见翻动纸页的声音。

梅山庭交完卷好一阵,才能看见稀稀拉拉的几个考生站起来交卷。

又过了一阵,越来越多的考生开始交卷,考场内已经能听见零碎的脚步声。

直到考试结束,都还有少数考生没有交卷,而这些考生几乎都是武将。

宋席玉看过所有考生写的赋之后,都没有找到比梅山庭那篇写的更好的,不过这其实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示意主考官到他跟前来,将单独放在一旁的那张卷子交到主考官手上,吩咐道:“你把这篇赋给大家念念。”

“遵命,陛下。”

主考官打开那篇赋,绘声绘色的念了一遍,在场的人都听得很认真,不由感叹这篇赋的作者的才情。

念毕,宋席玉的手指轻敲铜案,道:“诸位想知道这篇赋是出自谁之手吗?”

台下有的官员齐声道:“还请陛下明示。”

宋席玉:“这篇赋,是出自梅山庭将军之手。”

“哄”的一声,其他考生不可思议的望着宋席玉,又转头看向梅山庭的位置。

“武将尚能写出这样好的赋,在场的文官们是不是应该感到羞愧?”

考生们纷纷垂眸,不敢正视皇帝。

此时,台下的侍卫高声喊到:“临川公主驾到——”

侍卫口中的临川公主,梳着样式简单的螺髻,云鬓间尽是金簪步摇,耳垂上是一对圆润饱满的珍珠耳环,艳红罗群逶迤,蹀躞上了高台,发间步摇轻晃。

梅山庭见到她的第一眼,无端回忆起多年前遇到的那个小女孩。

……

十五年前,东离与北辰两国交战,血洗山海,草掩白骸。

尽管朝廷已加强了征兵的力度,可是这依旧不能填补死伤人员的空缺。

当时北辰仅有的几位能征善战的大将都在城破之时与敌人同归于尽,被几根长矛捅了个透心凉。

北辰已经无将可用了,不得已只能让并不擅长带兵的校尉梅韵清率兵应敌。

梅韵清哪是东离将领江遥的对手,根本守不住城池,城破之后,梅韵清和他的家人全都被俘虏,带到了江遥府中。

江遥居高临下的望着几个阶下囚,道:“只要你愿意归降东离,我就留你和你全家的性命。”

梅韵清不语,朝江遥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江遥彻底被激怒,高声嚷着让属下把他们全都碎尸万段。

梅韵清的家人都被乱剑刺死,死尸被粗暴的拖出去,大殿中留下数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而比起梅韵清,江遥更忌惮的是梅韵清的独子梅山庭。因为梅韵清就算再有能耐,如今也只是个阶下囚,可梅山庭就不同了,若不斩草除根,将来必定后患无穷。

江遥手中攥着剑柄,牙咬得嘎吱作响,他一剑刺向梅山庭的心脏,却被梅山庭躲过。江遥准备刺第二剑,收剑时剑刃却无意划到了梅山庭的左眼眼角,将他的眼角划了一条一寸左右的口子,就像有一条红色的线虫从眼角钻到了他的肉里。

梅山庭捂着伤口,不肖一会功夫,他的手上便已沾满血迹。

……

这个伤口愈合之后,也留下了一道不起眼的疤。这个疤成为梅山庭俊朗的脸上唯一的缺陷。

此时江遥想杀梅山庭,犹如探囊取物,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来江府……

一位在数名侍女的陪同下入殿的女孩张开双臂,挡在了江遥的剑前,嗓音未脱稚气:“你们不要杀他!”

殿内的人全都跪下行礼:“参见公主殿下!”

众人皆知,临川公主宋舒屿,是东离最受宠爱都公主。

江遥一哽,用手指着躺在地上的梅山庭,愤愤道:“公主,他可是敌将的后嗣啊,留下他只怕后患无穷啊!”

宋舒屿:“本公主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们放了他!”

她令人将梅山庭带回府中,还请来医官为他治伤。

可梅山庭清楚,就算公主有心护着他,可宋席玉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于是,他在府中留了一封信,就离开了,本想回北辰,可却在深山里迷了路,被一个猎户收养。

年满十五岁之后,朝廷征兵,梅山庭便也应征入伍,起初他只是个无名小卒,所以江遥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可如今,他已经是与江遥共掌兵权的大将,江遥不敢再拿他怎样。

……

宋舒屿的模样与过去变了不少,她走上台阶的时候,与梅山庭对视一眼,然而目光却没有停留。

回忆起她小时候的样子,梅山庭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当年天真烂漫的公主,也变得这么有皇家的气派,一颦一笑都透露着超凡脱俗。

虽然跟谷盈溪相比还有一定的差距,但也绝非那些庸脂俗粉可比的。

梅山庭望了她一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她……不记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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